恐惧
在混


我和杭华在铁路上并排走的时候,铁轨和枕木以及枕木间的空隙里正集满白雪,很厚的白雪,并且天上乌云压顶,很有立刻就要继续的样子,没有什么风,周围的田野、树木和村庄只有简单的白、灰两色。
我们顺着枕木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话,没有谁刻意去踩那些没被践踏过的雪,相反,我们几乎都选择顺着别人的脚印向前。我们主要谈的还是学校里的陈年旧事,比如毕业联欢上他的笛子独奏;毕业合影的照片上,唯有他一个人因为闪光造成的红眼。
我留意到行走中,他不断在看他的手,那种神情就像那手不是他的,他首先看手掌,然后翻过来看手背,然后举起另一只手,将看过的一只手插进灰色的风衣口袋,接着看另一只手的手掌、手背。这种怪异的举动并不影响他和我说话,反而让我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轻估这双手。
我们越走越远,前面只剩下白的一片和灰的天。我们不得不再新雪上留下我们的脚印。我还看到毕业后的两年,让他的两只手变得很粗糙,但是他的指甲却修得清洁、整齐。
枕木上有些滑,我不小心就趔趄了一下,他没有将手从他的风衣口袋里伸出来扶我,这立刻让我怀疑他某一个口袋的手里正紧握一件东西。他就站在原地,等我站稳。我们再次正常行走的时候,他又好像故意落后了我一根枕木。这样我的背就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
接着我马上就感觉到,我的整个背就好像裸露在这雪地里,并不是冷,而是感觉到空,没有保护,处在一种极度危险当中。我试图停下来等他一步,可是我一停下,他也就停下,他似乎更喜欢跟我保持一根枕木距离的行走方式,于是我只好不时的回头,看他有没有如我想象中的动作的前兆,但他一直是那样,边走边看手,边和我说话。我不记得这样我们又走了多久,但是我后背的那种感觉一直存在,而且越来越强烈。
后来我也没敢再见杭华,后来我听说这个曾经自闭的青年终于疯了。当然我如今还会不时的想起他,想起那个雪天我的后背,我想即便是再许多年以后,我还是会一直对我的朋友们描述,那种恐惧的感觉是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