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不在同一个地方继续出现


我去找凌洁,她在快乐酒吧唱歌。她一个月能挣一千多,接近两千。我一个月没有她挣得多。我常常发现身边很多的熟人都比我挣得多。凌洁是我刚认识的,刚认识,我就发现了这一点。凌洁是一个学生,白天上课,晚上唱歌。我想问她,这样搞忙不忙得过来,我想问但是我没有问,我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唱到晚上一点过才下班,明天你赶得及起床去上课吗?凌洁说:明天上午没有课。我问了一个具体的问题,她就做了一个具体的回答。在要上课的早晨凌洁又是怎么应付的呢?她告诉我她从来不逃课。她生活得多辛苦,我真是敬佩她!
快乐酒吧刚开业不久,还在试营期。我没有去酒吧的习惯。凌洁告诉我她在快乐酒吧唱歌,叫我去找她,我才去的快乐酒吧。我第一次去的酒吧,是铜锣湾酒吧,一个同事带我进去,喝茶,聊天,很快我们就出来了,因为我们在里面没有办法聊天,我们出来,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聊。
晚上八点过一点我就到了快乐酒吧,里面没什么人,一进去我就看见凌洁坐在一个大屏幕的旁边,很安静地坐在吵闹的音乐声中。她没有看见我。我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一个服务员过来给我点蜡烛,被我拒绝了,他接着问我要喝点什么,递过来一个单子,我在上面找了一个最便宜的茶,他说还要点什么吗?我说不要了。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什么东西也不想要,这里东西的价格明显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茶送过来,我两口喝干,十块钱。我心里感到有点后悔。这时凌洁不见了。我提起眼镜到处搜索了一下,也没看见她。她刚才坐的位置这时被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坐了。他们坐在一起喝酒,那个女的嘴里叼了一支烟,其中一个胖男人给她点上,他们喝酒。我注视着这些细节的发生,仿佛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目赌这些细节的慢慢发生的,时间在推移,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忽然我发现凌洁坐在了那三个人中间,她埋着头没怎么说话,另外那两个男的比较活跃,那个女的同样兴奋。我的茶已经喝完了,我含着空空的吸管不时吸一下,窗外的街道上车辆稀少,我看不清街上的人们。我有一种悬空的感觉,我有一种隐藏起来的感觉,至少在那一刻,我觉得我身边的人们已经找不到我了,我消失在这个酒吧里,我心里感到十分平静,我想就这样坐到十点然后再从夜色中走回家去迎接下班归来的女友。当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发现凌洁又不见了,又只剩下那三个人。那个女人不时回头看我,后来她干脆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她坐得很近,跟我说话的时候嘴巴几乎触到我耳朵上了,我想是因为太吵的缘故。她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问我为什么不开心,问我是干什么的家住哪里是什么地方的人以至于为什么不带女朋友来,她问了很多,我为什么不开心我没有不开心,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我又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她把我问糊涂了,她显然把我当做了一个心情不好想借酒消愁的人,为了避免烦琐的回答我装作愁容满面地对她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起身要走的时候我又把她叫了回来。我问她你们这里有几个唱歌的,她说两个她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是凌洁。我说麻烦你叫凌洁来一下。她很惊讶地说你看见她啦然后又笑着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啦。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就去了。
那个胖男人原来是这里的DJ,DJ的意思好像就是放音乐的。另外一个男的是这里服务员中的小头目,他曾经走过来问我还要不要喝点酒,他给我推荐了一种新引进的葡萄酒说价格很低只要四十八元。我问他这里唱歌要不要另外收费他说不要,我就点了一首歌。我唱到半途凌洁就来了,她笑了一下坐在我旁边。唱完以后没有人鼓掌,我记得刚才每次有人唱完都有很多人鼓掌的,这个小小的意外我没有去深究。凌洁穿着裙子嗓子嘶哑地同我交谈,真是太吃力了。刚才的那个女人又来了,她问我还要不要再点点什么说到了这里就必须要有最低消费,于是我就又点了一个很便宜的茶。喝完以后我就走了。凌洁留下来继续上班。
后来几个星期的周末我都可能会去一次快乐酒吧,孤独地坐在那个老位置上,我从来没有听到凌洁唱过歌,因为我总是在酒吧里人刚刚陆续到来她唱歌之前就走了。另外一个歌手是她表妹,她们的主打歌据说是SHE的什么superstar,我在电视台的点歌节目中经常看见有人点这首歌。我继续来快乐酒吧,因为可以感受到一种和身边那些熟人失去关系的自由,和一个人坐在那里目睹一些细节慢慢发生的趣味。当然,每次我都会唱几首歌,没有人鼓掌只有凌洁为我鼓掌。昨天晚上我又去了快乐酒吧,没有看见凌洁,她消失了。所以这次我唱完歌以后,根本没有听见一点掌声,我感受到了这种差别,我也决定消失,不再在同一个地方陆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