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日记
纯铁牙签


2004年2月19日:在路上

我背着包,登上了开往西安的T116次列车。这趟车的终点是兰州,一座承载着我由少年向青年转变的城市,我的母校坐落在黄河南岸一坐荒凉的山坡上。在车上我认识了一个在兰州某高校上大四的女生,并且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在后来给她发的短信中,我说:“看过村上春树吗?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我遇见了一位百分之百的女孩。”
无耻吧?我故意把头发理得短短的,胡子刮得精光,装出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样。在列车的晃动中,我以一个作伦老手的姿态,跟对面的女孩大谈苏州、兰州两座城市,谈当初在兰州我的潦倒的大学生活,并适时表达我对她的美丽纯洁和善良的好感。
和她几乎打了一夜的扑克牌,彼此分享了自带的零食。在漫长的陇海线上。漫长的陇海线,是的,我多么熟悉的铁路线,在大二时,我以一个校园抒情诗人的身份写道:“那一端有我长长的丝路/冷冷的敦煌/黄土高原的呼吸和残雪。”


2004年2月20日:西安

叶青,乌青,认识你们是多么舒服的事情,我又忍不住要抒情了。你们都说,我的书生气太浓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常常无法控制地怀念我的西北。西安的雨来得正是时候,我走出车站,看见乌青挤在人群中,手上举着一张写有“KOOPEE”的纸片,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一切都不是幻象,叶青站在门里,和校园时代的样子比起来,显得老道和世故。不用说,两年的社会生活磨砺了我们。我们曾经的无畏的青春,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窃笑。朋比和糖糖,两个大学女生,象是看一只乌青从动物园里带回来的猴子似的看着我。
聊天。猜字。西安的价廉物美的面食。无休止的雨。迟迟来到的夜晚。名典。女钢琴师。失踪游戏。红庙坡派出所。梦游一样。那一天的关键词,应该就是这些吧。其实我是很想去东大街走走的,以前很多次路过西安,我都会去那条街。我曾在某一家书店,买过一本川端康成的《雪国 古都 千只鹤》,前不久在老家我还读来着。
2004年2月21日:华阴
雨后西安的空气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清新,象所有缺乏规划的城市一样,杂乱无序。公交车在拥挤的街道上转了很久,还是没有把我们送到终点。后来一个善于宰客的的士司机将我们载到了西安东站。牌号为陕E21135的IVECO客车于下午五点半出发。票价十九块钱。
有趣的是西潼高速公路,也许是为了防止疲劳驾驶,几乎走一段路就会有一个坑,将疾驰中的车震得五脏俱裂,我真担心汽车上的零件会不会就此松脱。好在总算安全到达华阴,华山脚下的一座小城。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晚上登山,但据说这个季节晚上登山是相当危险的,山上的温度要比下面低二十度,而且被冰雪覆盖。虽然我们自以为做好了准备,但还是经不住别人的劝告,在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下了。小旅馆房间里一直散发着一股异味,床上的斑斑点点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要是离在这里,肯定会崩溃。”乌青说。
黑黝黝的夜色,站在院子里向南面望去,我把它想象成华山的影子。


2004年2月22日:华山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来了。睡眼惺忪的旅馆老板说:“一路顺风。”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小城街道里格外清晰。早餐是一种奇怪的食物。在山脚下,我们逗留了很长时间。一些早起的市民在那里晨练,他们有一个运动项目,就是扯着嗓子喊,男男女女,此起彼伏,在幽深的山谷间回荡。不知道发明这项运动的人是不是从公鸡那里得到的灵感。我们也跟着喊了几声,简直太难听了。
爬山是一项漫长而又艰苦的工程,不一会大家就不得不脱掉身上的厚衣服,尽管这样我还是浑身湿透。好在路边的风景很美,两边奇峻的山峦如石笋般矗立,泉水顺流直下,住在附近的道士们拿这些水淘米洗菜。
在这个季节爬华山的人很少,除了挑山工和路边小店里的店主,几乎看不到其他的人。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觉得,这巍巍群山就象是为我们爬而准备的。我们当然很乐意做这样的想象,爬山过程中的劳顿几乎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些在阳光下或明或暗的石头,注目着我们向更高更深处行进。
我们爬过一段几乎与地面垂直的数百米高的石阶,好在边上有铁链,所以还不算最危险的。真正的危险是在过了北峰之后,想象中的冰雪成片出现了。遭遇雪,对于我这样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但是凝结在路上的雪就没那么可爱了,不时可以看到有人滑倒,如果碰巧滑倒的地方是在悬崖边上,其后果可想而知。
去西峰的路上有一段是要穿过一片林木森森的树林,几乎是平地,我们行走得格外轻松。这一段刚好背光,所以雪积得尤其的厚。乌青兴致勃勃地让我给他拍了一张在雪地里独自过桥的照片。大家看过的朋比和糖糖在“雪地上撒野”的照片,也是在那里拍的。在雪地里,一个人可以忘掉一切吗?可以把自己完全融入到自然的造化中去吗?我看很难。叶青明显就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家伙,一路上接了无数个电话,后在在大家的建议下,他模仿电影《手机》中严守一的做法,在未关机的状态下将手机电池取了下来。
看华山日出的计划当然早就取消了。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甚至没有看日落。我们匆匆爬上去,站在峰顶看看,又匆匆爬下来,这让人不得不想起韩东的那首《有关大雁塔》。当然,站在峰顶悬崖边的感觉也是相当奇妙的,也许比想象中的日出日落更让人激动。石头是一尘不染的,坐在上面眺望前方,莽莽苍苍的群山无际无涯,那些山是无一例外的陡峭,一座山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没有任何植被。我一直怀疑,如果将耳朵贴近这些石头,是不是可以听见大地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那应该就是秦腔,咿咿呀呀,苍凉而浑厚。脚下则是万丈深渊,风在呼呼奔跑。在这一刻,我真有一种跳下去的冲动,我很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不是真的会飞。我一直认为自己可以飞起来的。


2004年2月23日:西安

我们回到了西安。浑身骨头散架一样的疼,但叶青还是去上班了,他简直就是一头强健的公牛。剩下几个人买好回程的车票,在钟楼广场边上的回民巷吃了一顿有着伊斯兰风格的午餐。因为适应不了华山上的温度,我不出所料地感冒了,嗓子哑得像杨坤。我唱了《无所谓》中的几句,大家都大笑起来。
这一天几乎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如果有,那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叙述。一些事情已经解决,一些事情正在进行。糖糖和朋比坐上了回去的火车。我和乌青则还要等到第二天。
2004年2月24日:在路上
T138是一趟由西安开往上海的特快,我躺在卧铺上,听着在西安时用MP3录下来的大家的对话,一遍一遍地听,我努力从大家的语气和说过的话中捕捉一些语言之外的信息。有一刻我想起了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个女生,这时候她恐怕正一身轻松地坐在图书馆看书。就是说,在某一天我们路遇,但我们的经历却有一万个不同。于是我拿起电话,给她发了上面提到的那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