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吴又


1、

就快进入夏天的时候,颜丽突然打电话问李志五:刘齐到你这里来没有。
李志五说:没有。
过了几天,颜丽又打电话问李志五:刘齐和你联系过没有?
李志五说:没有。
不过这一次李志五听出了一些问题,他问:刘齐他怎么了?
颜丽顿了一下,说,他已经出走半个月了。
作为一名先锋诗人,年轻的小说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显得意外。
李志五听刘齐的妻子颜丽说,在出走之前,两人的确发生过一点小小的摩擦。在叙述当晚的摩擦时,颜丽又停顿了一会,似乎她都快忘记了那件事情。她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导致自己丈夫出走的根本原因。
那天颜丽听说当地有一家公司急需一名艺术人员,所以她当仁不让的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对丈夫刘齐说,你愿意去么?刘齐说,随便。颜丽非常讨厌刘齐这种说话的口气,她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去?刘齐这个时候才说了一句,可以。当时他在远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每天吃完饭他就坐在那里,而她的妻子颜丽则在饭后上一会网,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这个招聘信息就是颜丽在一个网站上面看到的。那个招聘的公司说,他们找了很多人做一个网站,但那些人只懂计算机技术,对艺术却完全是一窍不通,做出来的网站功能不错,看上去却难以入目。为此,这家公司需要紧急招聘一名艺术人员。
理所当然,颜丽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她告诉刘齐这个消息之后,刘齐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奋。刘齐也没有走过来和颜丽一起关注这条消息。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远处,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颜丽看刘齐没有什么反应,就语气淡淡的说,这样我就问问人家的情况啦。
什么情况?刘齐在远处问。
问有没有其他的要求,还有报酬是多少钱啊?颜丽说。
直接问多少钱。刘齐在远处说。
我讨厌你这种说话的语气。颜丽盯着电脑说。她说的时候,身体,包括正在打字的手指,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睛,都停止了一切动作,而是突然的静止了下来。这种静止就像一辆汽车突然的刹车,它里面不可遏止的隐藏着一种愤怒。
那你就别问。刘齐在远处说。
滚。颜丽声音不高,但很果断。
刘齐马上就站了起来,出去了。
剩下的情况颜丽就不太清楚了。刘齐的出去并没有引起她的多大反应,她的确很不高兴,但她还是继续在电脑前询问那家公司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在把这些信息发出去之后,她又开始和几个人在网上聊天。这些天她特别喜欢和陌生人在网上聊天,刘齐平时和她的话不多,但刘齐不反对她在网上聊天。颜丽在结婚之后还是比较自由的。
颜丽和几个陌生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话题了。
有人问她:你做过爱没有?
颜丽则面带微笑的在电脑上敲出:我婚都结啦。
然后对方就不怎么说话了,颜丽也懒得去理会。她很少主动去找别人说话,除非心情特别兴奋的时候,比如刚做完爱的时候,刚洗完澡的时候,但是现在显然她心情一般。她在那里盯着电脑看了一会,有几个人扯着一些特别无聊的话题,她一点想插进去的兴致也没有。同时别人也不理会她,就像都没看到这个人似的。于是,她只好一句话都不敲的下线了。
2、

下线之后她走出房间,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另一个房间的灯是开的。刘齐就在里面,颜丽已经听到了他的咳嗽声。
刘齐以前很爱抽烟,但和颜丽结婚之后,就把烟戒了。为了帮刘齐戒烟,颜丽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物力,她在结婚之前研究了很多关于戒烟的书,买了很多戒烟的药品和零食,比如有一种很贵的巧克力糖,就是专门用来戒烟的,颜丽找朋友在一家超市预定了好几箱,当然价格自然有所折扣。颜丽打算在刘齐结婚之后和香烟作长期抗战的准备,直到彻底把它消灭干净。刘齐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和看法,他表示自己会按照颜丽的要求去做。
颜丽很喜欢刘齐这一点,不管她要做什么事情,刘齐都不会去反对;当然有时候她也很觉得没劲,因为刘齐对她的决定从来也不会感到兴奋,或者很强烈的支持,更不要说附和了。什么事情一开始就好象是颜丽自己在一个人瞎忙乎似的。
刘齐和颜丽在结婚之前,很早就认识了。起初颜丽并不喜欢刘齐,在很多年后,她再次遇见刘齐的时候,刘齐已经成为了一名先锋诗人,年轻的小说家。那次见面对颜丽的颠覆性很强,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朋友居然是一名诗人。刘齐在上学的时候曾经追求过颜丽,但追求的不太强烈,所以颜丽没有怎么在意他。更不要说想到以后会和他结婚。
反正,颜丽后来就和刘齐好了,再然后他们就结婚了。
结婚的第一天,颜丽郑重的向刘齐宣布:从今天开始戒烟。
没想到刘齐马上就答应了,从那一天开始,刘齐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刘齐的戒烟过程简单的出奇,就像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抽烟习惯的人一样。他不需要什么药品,也不需要什么巧克力,颜丽一定要他吃,他才吃一块。那些巧克力后来全浪费了,化掉了。
颜丽一开始怀疑刘齐是不是暗地里背着自己抽烟,所以她喜欢在刘齐身上闻,必要的时候还要突然袭击似的和刘齐接吻,结果她的怀疑的确是不对的,刘齐的身上和嘴巴里都如滤春风,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抽过烟的迹象。
颜丽甚至感到有点失望,不抽烟的男人,是不是少了一种味道?

3、

颜丽和刘齐的家是一户二室一厅,一个房间大,一个房间小。大的房间是颜丽和刘齐的卧室,小的房间则是刘齐专门用来写作的地方。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住的是一个一居室,结婚之后,刘齐就很少写东西了,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呆着。颜丽问他为什么不写,他就说自己写不出来,或者写的东西不满意。后来颜丽想是不是自己看电视吵着了他?于是过了一段时间,颜丽就在一家中介公司物色了一户既便宜又明亮的二室一厅。而且这个二室一厅的房子就在旧房间的同一栋楼里,只是单元不同。颜丽觉得特别满意,主要是搬起家来方便,又不用重新去适应新的生活环境。这就像以前的房间突然凭空变大了一样。两个人搬了好久才搬过去。之后又买来了几十平米的地板革铺在了地板上,让整个房间里焕然一新。
铺完地板革之后,旧房间里还有一个冰箱没有搬过来。冰箱实在太重了,抬起来也别扭。最后颜丽叫了一个换煤气的中年人,她叫刘齐和这个中年人一起去搬。当然颜丽也过去了,那个中年人搬一头,颜丽和刘齐一起搬另一头,说好是十块钱。这个换煤气的人,颜丽和刘齐都认识,以前一直就给他们换煤气。他们把冰箱搬到新房间门口的时候,换煤气的说,我来把冰箱转进去吧。换煤气的把冰箱的一个角作为支撑点,转上180度,再以另一个角为支撑点,再转上个180读,后来就把冰箱从门外转进客厅,再从客厅转进了厨房。
冰箱在厨房里放好了之后,颜丽突然叫了起来,那个换煤气的人说:怎么了?
颜丽指着地上的地板革说:看!
她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之后是很明显的一阵失落,随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地板革刚才被冰箱的几个角磨了几个大窟窿,崭新的地板革,铺上还不到2个小时,就这样了。地板革的其他地方还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但这几个窟窿却惟独引人注目。如果有人走进他们的家,首先注意到的肯定不是这一片新铺的地板革,而必定是这一片新铺的地板革上的几个大窟窿。
换煤气的人看了看那几个窟窿,轻描淡写的说,没事,没事。
然后等着他们给钱。刘齐给了他10块钱,换煤气的人就下楼走了。
颜丽还久久的呆在那里。
颜丽看着那几个丑陋的窟窿,用牙齿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刘齐也不说话,他也的确觉得这几个窟窿让人失望。
两个人在那几个窟窿周围站了很长时间。
在铺地板革之前,刘齐曾经提醒过颜丽:最好是在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来之后再铺地板革,以防地板革被划伤。
但颜丽心里急着想把新家焕然一新,所以根本就对刘齐的建议不以为然。另外她还认为刘齐只是不愿意和她一起铺地板革罢了。如果真等东西搬来了,这地板革估计到下次搬家的时候也不会被刘齐铺上。刘齐做什么事情从来都不积极。

4、

地板革被划破的事情真的很影响他们的心情。
地板革是新买来的,而且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铺上去。刘齐一开始建议就这么一铺就算了,但颜丽坚持要用胶水粘在地上,她说要铺就要铺好,要不就不铺。所以,那几天刘齐的身上都一身的胶水味。现在好了,这几个窟窿牢牢的在粘在地上,谁都拿它们没办法。它们就像地上长出的几只眼睛,在嘲笑什么似的。这让颜丽心里感到发慌,特别闷。
他们在这几个窟窿旁边站了一会之后,颜丽眼睛突然一闪,一般在她眼睛一闪的时候,肯定就会有一个好消息。她把刘齐拉了过去,说:我们别想了,我们应该继续设计一下这个房子。
刘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还没从失望中脱离出来呢。很明显,他认为自己的妻子只不过是在想强行忘掉这件不顺心的事情。刘齐被自己的妻子拉到了那个大房间里,他的妻子一边闪着眼睛,一边告诉刘齐自己决定怎么装扮这个房间,她每说出一个想法,就会问刘齐:你觉得怎么样?不过每次刘齐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妻子颜丽又会向他说出自己对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想法。颜丽把所有的想法宣布完毕之后,又把刘齐拉到了那个小房间的门口,她神色飞扬的告诉刘齐(这种兴奋简直是毫无理由的):这个房间是刘齐以后的工作室,除刘齐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随便进入。她着重强调了“任何人”这三个字。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任何人当然几乎就仅仅是指颜丽自己了。
颜丽说,这个房间的布置全部交给刘齐自己去设计。
不过说归说,到最后这个房间的布置仍然是由颜丽一手操作的。她后来还在这个房间里放了一张床进去了,刘齐问:这不是工作室吗?颜丽说,这是工作室兼客房,你的朋友来了难道要和我们住一屋吗?刘齐说,哦,好。
就这样,刘齐的工作室里还横着一张床,刘齐工作累了的时候,还可以在床上躺一躺。
但是你绝对不能在这个床上过夜,颜丽说:过夜的时候必须回我们的床上。

5、

颜丽那天聊完天从大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按照她的规定,刘齐应该要回大房间和她睡觉了。但是小房间的门还是被刘齐关得严严实实的。颜丽过去轻轻推了推,门被闩着。颜丽很不高兴,她不喜欢刘齐写作的时候把门闩着,因为刘齐即使不闩着,她也不会进去打扰他。当她发现刘齐把门闩着的时候,心里不免有点伤感。
颜丽一边看着那门,一边把客厅里没有洗的碗拿进了厨房,在厨房里哗啦哗啦的洗了起来。她感到自己很委屈。她对刘齐已经够好了。
刘齐和颜丽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工作过了。在他们结婚之后,刘齐一直无所事事,在写作上也不积极。偶尔有一部分作品得到了几个朋友的好评,不过在颜丽看来,那多半是出自于友谊的缘故,而与作品本身关系并不太大。颜丽一直希望刘齐去工作,但刘齐仅仅只是在口头上答应,平时毫无动作。重要的是,刘齐对自己屡失诺言的行为并不感到一丝羞愧。在第二天到来的时候,刘齐依然要在下午才心安理得的从床上爬起来。
刘齐去年本来有一本小说集要出版,但后来据说负责该出版该书的图书公司股东层发生了一点变动,一直拖了一年,也不见出版。中途刘齐仅仅给对方打过一个电话询问此事,对方在电话里说:需要等一段时间。结果后来刘齐就再也没有给对方打过电话了。到现在,他自己几乎都已经快要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前一段时间,他的朋友李志五打电话问过他,问你那小说集的出版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刘齐在电话这边哈哈一笑,说,等我死了以后吧。
刘齐最近一个月更是什么也没有干,就写过一手诗,那手诗总共9行,连100个字都不到。而且刘齐已经不允许颜丽看自己的作品了,尤其是在作品尚未完成之前。不过颜丽还是偷偷进了刘齐的工作间看了看,当她发现刘齐一个月才写了9行诗的时候,心里的确感到失望。甚至是难过。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想让刘齐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东西。
在以前,刘齐的东西一边写,就一边被颜丽看。颜丽看完之后,就会趁机发表自己的意见。刘齐有时候难免被颜丽那些乱七八糟的看法弄得心浮气躁,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停止自己还没有完成的写作。应该说,颜丽一开始还是非常喜欢刘齐的东西的,但自从颜丽看到另一个小说家吴又的小说之后,颜丽就开始对丈夫有点失望了。
颜丽一开始并没有说出来,而刘齐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颜丽的变化。终于有一天,颜丽忍不住向刘齐推荐了吴又的小说,刘齐并没有怎么在意。后来的一段时间,颜丽在看刘齐的小说的时候,总是要忍不住用吴又的小说来衡量它们,并且说出一大通自己的看法。这让刘齐心里觉得特别不舒服。本来,他就不愿意让别人对自己的东西评头论足,现在连自己的妻子也来这一套,真让他烦。
当然刘齐在心里觉得这主要是自己的问题,如果自己定力十足,坚持自己认识的一套,怎么可能受到外来因素的影响呢?所以,事情一过,他也就觉得毫无所谓了。除了写作本身,刘齐是从来不会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的。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刘齐自己也开始阅读起吴又的小说来了。这件事情既幸运又不幸运:刘齐马上就喜欢上了吴又的小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齐兴奋的向颜丽说起来了吴又的小说,刘齐说自己也非常喜欢。颜丽的兴致马上就上来了,两个人谈论吴又的小说直到很晚,后来睡觉的时候,颜丽突然感到有点悲哀。


6、

刘齐的确是生气了。
颜丽对他说“滚”的时候,刘齐的确是生气了。但气得并不厉害。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而是有很多次。很多次他和颜丽吵完架,马上又好了。实际上刘齐这个人特别不容易生气。要他真正生气,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就像跟他开玩笑也很难一样,他多半时候并不会觉得你的玩笑有多么好笑。
刘齐对颜丽说,你直接问多少钱。
颜丽说:我讨厌你这种说话的语气。
那你就别问。
滚。
好简单的几句对话。刘齐然后就一声不响走进了小房间。
看得出来,刘齐多多少少是生气了。不过颜丽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她也的确讨厌刘齐那种说话的方式。她觉得刘齐身上有一种自以为是的东西,是人家来招聘你,你凭什么开口就问多少钱呢?实际上,刘齐又并不是一个在乎钱的人,这么说很大程度上是在流露对对方的不尊重和不信任。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这样呢?颜丽想。
颜丽想:人家还不一定能看得上你呢。
颜丽一边想一边就在那里仔细的询问对方具体还有哪些要求,比如学历,专长,户口,年龄等等,一边问,一边就在脑海里把对方的要求和自己的丈夫一一对照。
她听到了刘齐关门的声音,但她坐着没动。后来她就不紧不慢的和别人聊起了天。别人问她做过爱了没有。她说,我都结婚了呢。接下来别人再也不说话了,这让她觉得无聊。但她并不反感这些问题,她是因为不能继续往下聊而感到无聊。
她喜欢在网络上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陌生人。在现实生活中,她就完全不一样了;在现实生活中,她是一个顽强的秘密守护者。毫不夸张的说,她有不少秘密连刘齐都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不过她愿意把它们告诉一些陌生人。那些人她永远也见不到面,告诉他们就像告诉空气了一样。把那些秘密吐露出去是一种愉快而舒服的事情,犹如吐出一些废气,然后又呼入一些新鲜空气。秘密长久的压在心里,会发馊的,会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的。它就像一碗菜老放在冰箱里就会破坏冰箱的卫生状况一样,而秘密在心里存放久了,就会破坏一个人的心理卫生。这不是一个道理,这是颜丽的感觉。
当然有时候,颜丽还是会忍不住把自己的一些秘密在某个晚上因为某种不可琢磨的原因而告诉刘齐,那种感觉就像有一把钳子在不断的撬开她的小嘴,让她不由自主的把那些秘密一点一点的吐露出来。那种感觉即兴奋又难受,兴奋的是终于可以把它们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不用让自己以后再感觉心怀鬼胎了;难受的是那些秘密似乎不得不被自己说出来,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那些秘密拼命的往外跑,不顾后果。
有一天颜丽突然告诉刘齐,自己在结婚之前实际上不是只和一个男人做过爱,而是和两个男人做过爱。
哦,是吗?刘齐问。

7、

刘齐这几天答应给一个朋友写一个剧本。他正在写。
前两天他写过两段,后来就扔掉了。重新写,又写了两段,还没有继续。
他从来没有写过剧本。为什么要写剧本呢?刘齐突然问自己。
那个叫魏波的朋友在一个报社工作,那是一个很热心的朋友。他听说刘齐没有工作,就叫刘齐给他的报纸写专栏。刘齐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个月下来才写了两篇。
两篇,实在也太少了。
这一个月刘齐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是他的确没有写出什么东西。以前的小说写作完全停止了,诗歌写了9行,不到100个字。刘齐很少看书,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他才会随便拿一本书在里面看一会。
颜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真不知道。
颜丽这段时间不忙,因为一种传染病的流行,她也一直没有去上班了。她不去上班了之后,整天就在家里看电视。
当然还有打扫卫生,刘齐的工作间是她重点打扫的地方。她说,要防止病毒进入房间。这种传染病的确是很严重的一种病,这个城市已经死掉了20多个人了。
刘齐的工作间很乱,颜丽就是在整理他的工作间的时候,发现了他写的那手诗歌。

《6月2号的雨》

到了6月2号
就真的来了一场雨
一场大雨,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6月2号的这场雨,把空气弄得清新起来了
昨天看不见的塔楼
在大雨之后
我看得几乎已经算相当清楚了
如果不是这场雨
我还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一座塔楼呢

颜丽觉得刘齐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一个月下来几乎什么都没有写。颜丽想,如果6月2号没有下一场雨,那是不是刘齐就真的连一手诗歌也不会写呢?
颜丽想到这里,忍不住去查了一下6月2号的天气。
6月2号其实没有下雨,她的日记本上写着:6月2日,星期一,晴

8、

朋友魏波叫刘齐写的那个剧本是一个30分钟的小电影。
在这个城市,魏波认识的写小说的人不多,刘齐是里面和他比较熟悉的一个。虽说比较熟悉,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一直说要见面,但一直都没有见面。魏波很忙,而刘齐很少出门。
魏波说,有一个电视台的同学想拍一个小电影,设备都有了,拍摄和剪辑的技术也有,因为那个同学就是专门做剪辑的。现在就是差剧本,你能不能写一个?
刘齐说,好。
刘齐当时还很兴奋。他从来没有写过剧本,也从来没有拍过电影。但是他很爱看电影。写小说的人大多数都很爱看电影,他也不例外。当然,刘齐在没有开始写小说之前,就已经很喜欢看电影了。
刘齐挂掉电话就开始构思这个剧本了。想了两天,刘齐基本上没有什么满意的灵感,最多也就是几个画面出现在刘齐的脑海里,这些画面又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管怎么说,一部电影,无论多短,也绝对不应该仅仅由几个毫不相干的画面拼凑而成。刘齐最讨厌那种很姿态很行为艺术的东西,那不过是一些噱头罢了。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写这个剧本。
在第三天的时候,刘齐思考的方向已经完全转移了,由“这个剧本怎么写”变成了他“为什么要写这个剧本”。这次思考让刘齐完全停止了这个剧本的构思,他也没有给魏波打招呼,他还没有完全表明:他不准备写这个剧本了。

9、

刘齐走进小房间之后,就把门闩上了。他把电脑打开,放了几首音乐。
听完几首音乐之后,他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走进厨房,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从一个箱子里掏出7、8袋快餐面。他把那些快餐面拎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然后把门再一次给闩上了。他闩门的时候和平常一样,并没有故意发出很响的声音,他觉得他没有必要引起谁的注意,他是自愿的。
音乐后来被他关了,小房间里安静得要命。
真安静。
刘齐坐在一个自制的小泡沫凳子上,又好象想起来了什么。随后他走了出去,把桌子上一个凉水壶拿了进来,当然还有茶杯。在夏天,他几乎每天都要喝将近半壶开水。
他这一次关门之前,站在门口仔细的在脑海里又搜索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因为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他是已经决定不会再走出去的。他决定就这么一直呆在这个小房间里。
大概觉得什么都差不多了之后,刘齐又把音乐放开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猛然变的一身轻松起来了。他有一种真正进入了一个自由世界的感觉。
后来他把音乐又关掉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很长时间,他听到了颜丽从大房间里出来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不过一会,他明显感到了颜丽把门轻轻的推了一下。但他又不敢确定。在他看来,颜丽是有可能不会去推的。再过了一会,他就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还有碗和盘子之间的碰撞声。颜丽在洗碗,这可以想象。
刘齐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是那种充满焦虑的走动,而是那种自由自在的走动。这种走动让刘齐心情愉快。他走了一会,又停了下来,站在房间里的一副中国地图面前看了起来。
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沿海边缘的那些小岛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有一个叫“玉环”的岛上,住着他的一位朋友。那座小岛非常偏远,和中国大陆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似乎随时就要漂走一样。他很长时间的注视着那一小块地方。
他想,如果我跑到了这一座小岛上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错综复杂,不可揣摩。他越想就越远了。首先,他靠什么生活。其次,他怎么写作?他已经不习惯于用笔来写作了。后来他想,如果真的决定要到那座小岛上,他还需要考虑这么多么?
他把那座小岛完全想象成了与世隔绝的一座小岛,除了他的朋友,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坚信如果他真的到了那座小岛,是很难遇到他的那位朋友,如果要遇到,也可能是10年或者20之后的一件事情。当他想到自己在消失了20年之后突然又出现在朋友面前的时候,他真正觉得有一些乐趣了。不过,随后这种乐趣马上就被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另一个疑问不动声色的消解掉了:如果消失是为了再一次的出现,那是多么傻的一件事情啊。

10、

事情到了第二天,性质就已经不一样了。
刘齐呆在小房间里已经一天没有出去过了,更重要的是,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大房间里和颜丽睡觉,颜丽也没有叫他。实际上,即使颜丽叫他,他也没打算过去。他已经决定在这个小房间里呆下去了。
小房间里的床上落下了很多灰尘,已经很久没有来客人了,床上连床单也没有铺好。刘齐随便在床上一躺就睡了下来。既然决定在里面睡觉,这点恶劣的环境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刘齐甚至想,等他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胡子都已经长得很长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刘齐发现一直呆在小房间里是不太可能的。
他的膀胱胀痛得不行,幸亏,他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大可口可乐瓶子。他把自己的生殖器塞进了瓶口,尿就顺着瓶壁射在了瓶子里,大半瓶。他把瓶子盖好了,放在了窗台上,在阳光下,瓶子里泛着那种橘黄色的光,看上去居然还很漂亮。
从早上起床之后,刘齐就开始坐在电脑前写作起来了。
颜丽早上似乎起来的很迟,起来之后一直不停的在房间和厨房之间穿梭,不到一会厨房里就响起了“滋滋”的油榨声。可能是在炒菜。过了一会,声音就小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就听见了颜丽把菜放到了客厅的玻璃桌子上,盘子落在玻璃桌子上的声音异常清晰,木椅子在地板上挪动的声音则格外沉重,显然,颜丽已经开始早餐了。
早餐之后有一段时间特别安静,刘齐猜测那是颜丽在喝酸奶,每天早餐之后颜丽都会喝一瓶酸奶,250毫克,加工厂的规格。果然,那段安静的时间一过,客厅里就传来了一阵收拾的声音,接着是流水的声音,洗碗的声音,盘子之间碰撞的声音。再过了一段时间,颜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接着是大房间的门“邦”的一声,给关上了。这时候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早晨刚起床时的安静。

11、

中午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又重复发生了一遍。
颜丽在客厅里吃饭的时候,刘齐也感到很饿了。不过他没有什么食欲,等到颜丽可能回大房间午睡之后,刘齐才慢腾腾的撕开一包方便面,坐在电脑前干啃起来。
他在两种时候喜欢看书,听音乐。一种是吃饭的时候,另一种是大便的时候。因为这个习惯,使他不管是吃饭或者是大便,都非常的迟缓,显得十分心不在焉,事情完成的时候,他总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比如今天的最后一口,他几乎都要把自己的大拇指给啃进去了。
其他时间他偶尔也听音乐,但很少看书。他以前很喜欢看书,但自从某一天开始,他就几乎很少看书了,他总是对别人表达这么一个观念:他人即地狱。他的意思是,一个写小说的人书看多了,自己就没必要去写了。总的说来,他比较喜欢自己的东西。当然,自己已经写完的东西,他也从来不去再看。
他很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东西发表意见,他也不爱对别人的东西发表意见。他的几个朋友就是因此而和他的话越来越少了。别人对他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从来就不喜欢他人的东西(或者他对他人的东西缺乏一种起码的诚意)。
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刘齐回答。
别人一定要他说出自己的看法的时候,他总是会说:慢慢写,我也是慢慢写。
这样的说法让人难以兴奋起来。
上个星期的时候,刘齐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这个女人在电话里反复不停的表达了对刘齐写作的不满,从内容到形式,从结构到语言,从理想再到道德情操,那个女人把刘齐骂得一无是处,那个女人为刘齐写出那样的小说而感到愤怒。以及羞耻(哪怕刘齐自己并不感到这样)。她奉劝刘齐不要再写了,再写,简直就已经算得上是伤天害理了。他说刘齐实际上是一个下流的伪君子,披着文学外衣的社会败类。她喋喋不休的对着刘齐发泄自己不满的时候,刘齐一直什么也没说,最后那个女的突然停了下来,问刘齐,你有什么可说的?
刘齐说,有一句,操你妈。
刘齐充满恶意的骂了一句,就把电话放在桌子上了,话筒里还在不断传出咽咽啊啊的声音,只是已经听不太清了。刘齐坐在客厅里喝了一杯绿茶后,再走到电话旁边的时候,话筒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于是他满意的把电话挂掉了。
刘齐把电话挂掉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那个声音特别的熟悉,在后来的几天里,那个声音一直在他大脑里嗡嗡直响,不是具体的话,而是那种声音的感觉,声音的模型,和频率,让刘齐似曾相识。
后来刘齐觉得:那似乎是他以前的一个女朋友的声音。
是吗?刘齐想。

12、

刘齐和颜丽之间只出现过几次为数不多的争吵。而且都不剧烈。
上一个月的时候,刘齐因为黑白颠倒的作息时间,让颜丽感到了委屈。有一天半夜的时候,刘齐正在小房间里看影碟,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大门狠狠的发出了一声“邦”的声音。刘齐起初还以为是隔壁邻居的声音,后来他才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些异常。这很奇怪,人在有些时候可以嗅出气氛的微妙变化,就像动物灵敏的味觉一样。
刘齐走出小房间,然后再走进大房间,果然,床上没有人。被子像是被人不满的掀翻在那里的样子,刘齐走过去用手摸了摸,还是热的。显然,自己的妻子下楼了。
刘齐走到阳台上,天很黑,远处的道路模糊不清。他从阳台上再回到屋里的时候注意到,妻子的鞋子都还在,衣服也还在——看来妻子是穿着拖鞋和睡衣跑下去的。
刘齐马上就拿着手电筒下楼了,他想这么晚了妻子会跑到哪里去呢?大街上?还是网吧里?或者,妻子会不会跑到“暗花酒吧”去喝酒?再或者,妻子会不会在马路上就被一个陌生男人(甚至几个)所勾引?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晚上穿着睡衣走在街上的漂亮女人,毫无疑问带着某种暗示的成分。刘齐想,也许妻子正是想以这样的冒险,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呢。
天特别黑,刘齐虽然在下楼,但他对找到妻子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城市这么大,天这么黑,要找到一个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刘齐无法想象,一个穿睡衣的漂亮女人,会在街上走多久,走多远。但是有一点,他必须要从楼上下来,他不能在妻子跑了之后,还在家里无动于衷。那不好。
令人意外的是,他走到楼梯口,就已经在黑暗里看到自己的妻子了(他后来发现自己一开始其实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妻子充满委屈的靠在楼梯口那里,半夜的凉气让她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刘齐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自己的妻子,这让他心里竟然有一些失望。这和他想象中的情景相去甚远,他本来还打算沿着街道一直走过去,走到天亮,或者走到遇见妻子的时候为止。他还打算去几个酒吧看看呢。但是,他的想法全部落空了,他的妻子实际上仅仅就在楼梯口那里,哪儿也没有去。刘齐把妻子抱上去了,妻子在他的怀里,一句话都不说,就像一只温顺的猫。
这是一种考验吗?刘齐想。
进去之后,刘齐把妻子放到了床上,开始和妻子接吻,两个人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平静中蕴藏着一种不太明了的激情,不一会儿妻子的身体就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了刘齐的眼前,让刘齐的心里发出轻轻的一颤。接着是抚摩,相互轻轻的咬着对方柔软的耳垂,两人皮肤之间充满暧昧的摩擦,刘齐的手指深深的陷进了妻子浑圆的屁股里面,让颜丽的呼吸立刻就变得急促起来了,乳房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刘齐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其中的一只。接着是进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伴随着颜丽发出的一阵轻微的尖叫,整个过程在那一刹那间就激烈起来了。犹如沸腾的水,也犹如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这个比喻似乎不太合理)。
很剧烈。换了几个姿势,从床上,再到沙发上,从躺着,再到跪着,因为做爱,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在半夜里变得忙碌起来了,紧张起来了,夜晚的沉寂被颜丽几声摄人心魄的尖叫声所打破。窗户还开着,尖叫声传到了窗外,对面的那栋楼里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
尖叫声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还有沉重的呼吸声,突然,一切又归于平静。有点像涨潮的海浪,到了最高处,突然就落了下去。再然后,海面一片平静,大海宽广无边,就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颜丽躺在刘齐的怀里,慢慢睡着了。夜晚安静得不行,无边无际的安静。这样的夜晚,是由一些形容词构成的夜晚。当然,也包括几个必不可少的动词。

13、

他生气了?
没劲。颜丽一边和几个陌生人聊天,一边想刚才的事情。
陌生人问她:你做过爱没有?
颜丽几乎就要笑出来了,难道我像一个没有做过爱的人吗?我天天都做。
不过她没这么说,她只是在电脑键盘上心不在焉的敲着:我婚都结啦。
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了,几乎已经快两年了。两年,好快。刘齐两年时间里什么也没干。他应该去工作了,颜丽在心里把这个想法强调了一遍。
在两年以前,颜丽以为他靠写作就足以让人过上满意的生活;现在两年过去了,这个幻想完全破灭了。
你见过一个不写小说的小说家吗?我丈夫就是。颜丽有时候会对自己说,在心里,或者在镜子面前。
他一个月才写了两篇随笔,的确,那两篇随笔是不错,甚至叫人喜欢,但仅仅两篇,那怎么够呢?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刘齐的小房间里总是那么安静。即使有时候会有一阵音乐声从里面飘了出来,但那也不过是一小会的时间。在大多数时间里,那里就像一个空房间那样静悄悄的。刘齐坐在里面,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要有人进去,他就会警觉的扭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上次颜丽的一个女同事过来了,她想看看刘齐,有时候一个作家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令人好奇的。颜丽在外面喊刘齐,刘齐始终没有答应。
也许他没听到,你进去吧,颜丽对她的女同事说。
好,她的女同事疑神疑鬼的把门推开了。
刘齐警觉的把头转了过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开始笑眯眯的望着刘齐,后来脸就红了,再后来,她也不得不像刘齐一样盯着对方。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那个女人慢慢的退了回去。
他在里面吗?颜丽一边擦客厅里的玻璃桌子,一边问她的女同事。
在,在,她的女同事面色不安回答说,他皮肤好白。

14、

最近一段时间刘齐下楼其实算比较多的。
因为那种传染病的流行,颜丽每天都要下楼去锻炼。她规定刘齐也必须下去,至少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们和一群孩子成为了朋友,这是他们没想到的。一开始,颜丽在楼下跳绳的时候认识了那些孩子;接着,因为颜丽,那些孩子注意到了刘齐。
那些孩子似乎更喜欢和刘齐在一起,尤其是女孩子。她们围着刘齐,要刘齐给她们出脑筋急转弯的智力测试题。
太平洋的中间是什么?刘齐问。
船?小岛?还是外星人?那些小姑娘望着刘齐,忽闪忽闪的眨着一对眼睛(不管是小的眼睛,还是大的眼睛)。
哈哈,你们去想嘛。刘齐站在她们中间笑了起来。
是“平”吧,颜丽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了刘齐一眼,接着就上楼去了。
刘齐还站在那里,给那群孩子解释:为什么是“平”。
而不是船,更不是小岛,或者外星人。
接着,那群孩子恍然大悟的发出一阵长长的“哦——”。
你还回家吗?颜丽走到楼梯口那儿,突然停住了,转身问刘齐。
回,刘齐回答。
叔叔,再玩一会嘛。有一个小女孩,其实也不小了,大概有10岁了,她把一条腿横在那里,对刘齐说:不准走。
刘齐轻松的从那条瘦小的腿上跨了过去,边朝颜丽走过去边对那些孩子说:明天再下来。
唉——。那些孩子又集体发出了一阵叹息声。
玩得还挺得意吧?颜丽说。
得意什么?刘齐问。
颜丽不在说什么了,她走在前面,闷闷不乐爬着楼梯。
明天我不下来了。刘齐说。
随便。颜丽回答。
到了第二天,颜丽下去的时候,又问:你去不去?
刘齐说,我不去。
怎么了?颜丽问。
没怎么。刘齐说。
去吧,下去转转。
好。
那天,刘齐和一个年龄不小的姑娘打了一场羽毛球,这真让颜丽在远处心烦意躁。那个姑娘大概有13、4岁的样子,发育良好,胸前已经隆起了,长得很结实,脸蛋也不错,她跳起来击球的时候,两个小乳房一颤一颤的。这让颜丽感到心烦意乱。颜丽走了过去,笑着看着他们,后来说,我也加入一个吧。刘齐说,好,你来打吧。说完刘齐就把球拍递给颜丽了,自己坐在一边。颜丽和那个小姑娘打了起来,她的注意力无法集中,而且技术本身也不如那个小姑娘。况且,她根本就不想和那个小姑娘打,至少她过来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和那个小姑娘打一场羽毛球。她越打越觉得无聊,最后她只好把球拍递给了刘齐,面无表情的说:还是你们打吧。不过刘齐并没有注意到妻子的表情,他接过球拍,继续和那个小姑娘打了起来。一直打到天黑。颜丽在远处跳绳,跳一会就坐在那里,和谁也不说话;时不时,她就朝刘齐这边看两眼。刘齐和那个小姑娘打得不急不缓,似乎天不黑他们就会永远一直打下去似的。颜丽在远处哼了一声,打来打去,不觉得无聊么。


15、

那天有两个男孩子在楼下的一块空地上打架的时候,刘齐正好从那里经过。
随后刘齐就停了下来,看着这两个男孩子。那个矮一点的男孩子发现刘齐在看着他们,马上似乎就更加来劲了,他气势汹汹的在地上拿起了一块板砖,一边用当地的方言骂着,一边冲了过去。他的样子似乎是要用板砖砸向那个高一点的男孩。那个高一点的男孩比矮个子要瘦,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犹如惊弓之鸟。刘齐对他们之间的冲突产生了兴趣,于是站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矮个子拿着板砖冲到高个子面前不远处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样子特别凶,显然,他在高个子面前似乎有一种优越感。高个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他,那表情不像是害怕,但也绝对不是不害怕。似乎,他没有决定反击,而是已经决定承受打击了。他没有冲过去的表示,也同样没有逃走的表示。他就那么站在那里。
他这样子让矮个子特别生气,让刘齐也特别感到好笑,刘齐在那里笑了起来。高个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刘齐,随后又把目光重新落到了矮个子的身上,仍然丝毫不受影响。而小个子听到刘齐的笑声之后,似乎完全被激怒了,仿佛那笑声是高个子发出来的一样。他把板砖朝高个子的方向扔了出去,伴随着几声恶毒的咒骂。显然,他并没有打算把板砖扔到高个子的身上。板砖扔在了高个子的面前,滚了几下,才差不多滚到高个子的脚下,然后就停了下来。
他只是不敢砸在别人的身上罢了,刘齐想,如果他敢砸的话,是不可能失手的——因为距离那么近。
就在刘齐转身准备失望的离开那里的时候,他看到高个子已经把板砖砸到矮个子脸上了。
一声惨叫,接着是矮个子满脸的鲜血。或者刘齐先看到一脸的血,然后一声惨叫才传了过来。那样子有点触目惊心。
矮个子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转过身体看着刘齐。
高个子也看着刘齐。
无形之中,似乎刘齐已经早就被卷入了这场战争。
刘齐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就加快脚步离开了那儿。

16、

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
第二天就有一些人过来找刘齐调查这件事情了。主要是居委会的几个老人,以及小区的治安人员,还有两个孩子的家长亲戚。他们都统统把刘齐围住,仿佛刘齐是这场纠纷中的主要参与者。
他们说你看到了?居委会的一个老人问刘齐。
看到什么?刘齐问。
打架。居委会的老人冷淡的回答,同时指了指那个矮个子的脑袋。那个矮个子的一大半脑袋都被纱布裹着,看上去十分滑稽。他今天看刘齐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一种不满和愤恨。
我没看见。刘齐看了看那个矮个子,平静的回答。
马上,一群人就开始愤怒起来了。相反,另一群人则脸上立刻变得相对比较轻松。显然,这两群人分别属于两个不同孩子的亲友助威团。这种事情当然需要一些人来保持战斗力。刘齐是里面的一个关键人物,他左右着他们之间的局势和利害关系。
刘齐说:还有什么要问吗?接着他就准备要走。
你小子站住,他妈的。矮个子的一个亲戚,大概是叔叔什么的,很高很壮,满脸的横肉,他一把揪住了刘齐,说,你他妈的究竟看到了没有?
放开,去你妈的。刘齐平静的看着他。说。
唉,别吵啦,别吵啦。那个居委会的老头子感到事情的发展特别让他不能满意,他崴崴列列的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的中间,用一双老手把他们分开了。那个家伙极不情愿的松开了手,虎着眼睛瞪着刘齐,慢慢的退回到了人群中。
你究竟看到没有?他说你看到了。那个居委会的老头子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镜,看了看那个矮个子,又看了看刘齐。
看到了。刘齐说。
操,你看到了怎么不早说?那个家伙又差点凶了出来。不过马上就被居委会的老头子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回去了。
刘齐看了看那个家伙,没有理会,他又看了看那个高个子的父母,他们的脸色马上就沉重下去了。扎着绷带的矮个子目光仍然凶狠,其实昨天他在脑袋破掉之前也是一样。而站在另一边的高个子则和昨天一样面无表情,他看上去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和他有多大关系似的。刘齐有点想笑,接着他就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那个很凶的家伙认为刘齐在笑他。
刘齐停止了笑容,看了那家伙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你看到了什么?居委会的老头子不急不缓的问。
我看到他们在打篮球。刘齐异常肯定的说。
放你妈的屁!那个矮个子马上就朝刘齐扑了过来,但居委会的老头子拉住了他。显然他老了,拉不动,于是他大声的命令矮个子的家长们拉住他。那些人很不情愿的拉住了矮个子。刘齐站在那里没有动,显然,在他看来那个矮个子还是个十足的小孩子。即使真的朝他扑了过来,他也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
我根本就不会打篮球!矮个子气乎乎的说。
他也不会打!接着,矮个子指着高个子咬牙咧齿的叫到。
很明显,他是在揭发刘齐的谎言。
马上全场一片哗然。
你会打吗?居委会的老头子双手背在后面,神情严肃的看着那个高个子,问他。
不会。高个子想都没想,就这样回答到。
这么说你完全在撒谎了,那个老头子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刘齐,说:看来你对配合我们的工作毫无诚意。
时间似乎停止了那么一小会,接着又开始继续向前。
我的确看到他们在打篮球,刘齐满有把握的说,当然,也许我看错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我的视力并不好,说不定我看到的是另外两个人呢。
这一下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老头子在那里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那个矮个子也完全被刘齐弄糊涂了,而他的父母和亲戚也不知道该对刘齐说什么。他们毫无办法,只是看着那个老头子,目光随着那个老头子移来移去。刚才很凶的那个家伙现在也很沮丧的站在那里。
我可以走了吧。刘齐问。
不行。那群人替那个老头子回答了。
谁说不行?刘齐的妻子突然从人群外面走了进来,她冷漠的把人群扫视了一遍,包括那个老头子,她也没有漏过。她一字一句的说:他又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关他什么事情。接着,颜丽又补充了一句:他有必要撒谎吗?
话声一落,颜丽就拉着刘齐拨开人群走了出去。所有的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看着颜丽和刘齐的背影,半天都没有动一下。直到他们消失在楼梯口那里的时候,这些人似乎才想起来了什么。
他完全在撒谎!那个矮个子叫了一声。
不过,所有的人都没有作出什么反应,他们又焦虑又疑惑的站在那里,都显得有点无所适从。

17、

刘齐在半夜的时候才会去大便。由于吃的很少,大便的愿望并不像过去那么强烈。主要是反而是饿,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饿多了之后,胃也逐渐失去了感觉。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总之,他要尽量避免一切可能需要出去的事情。
他以前有一个笔记本,经常记录一些自己的想法,一句话,或者一段文字,等等。每次都只作很少的记录,但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久的时间。那不是写日记,也不是发感慨,他记录的都是那样的一些话,比如:
①在告别意义的前提下,小说,它是怎么样子的呢?
②这会不会成为一种教条主义?
③只有蠢材或者真正的天才,才会去相信天才。
④我的小说不够松弛,这是因为我的身体也不够松弛的原因。
⑤好的小说会改变你的呼吸频率,让你与它保持一致。
⑥我不想把这个小说写完。
⑦很高的技巧,是一种意志和信念。
⑧怎么写都是诗,那不太可能。
⑨我的盒子是一个六面体。
很多时候,你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或者在说什么。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写在一个小本子上,只供自己阅读。他甚至连朋友要看他的这些东西他都会拒绝。他总是说:有什么好看的,你写你的就够了。
刘齐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钢笔不见了,后来他想起自己的钢笔似乎丢在自己和妻子的卧室里面了。他很想过去拿,但马上就放弃了。他想把一些话写在自己那台破电脑里,但他最终决定不这样做。结果他坐在那里把那些话从脑海里想起来,然后又慢慢的让它们从脑海里消失掉。
在小房间里一个人的生活,刘齐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人要笑起来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比如现在他坐在小房间,他觉得即使在里面呆上一万年,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值得让他笑起来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自己笑起来,那也是毫无理由的。也就是说,你可以去笑,也可以去哭,但哭或者是笑的理由,肯定都是不够充足的。

18、

简约主义。
今天刘齐的头脑里突然出现了这四个字。

19、
很奇怪,颜丽对自己丈夫的行为并不感到奇怪;也不感到不可理喻。
她越来越不觉得,丈夫是因为生气而拒绝从小房间里出来的。她甚至逐渐的感到: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也就是说:这属于不可抗力。
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止自己的丈夫把自己隔离起来。一切都是徒劳。
不过她又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会再次出来。
她的相信与其说是一种信念,倒不如说是一种害怕。当她想到自己的丈夫永远拒绝出来的时候,她感到浑身发抖。
她在房间里拼命的拖地,洗碗,擦玻璃桌子,发出一切可能发出的声音,有的尖锐刺耳,有的沉闷冗长。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即使不用自己动手,这些声音也可以一直响个不停。虽说她有一种故意引起刘齐注意的嫌疑,但也不完全是这样的;这些东西相互之间发出的碰撞声,给了她一种很大程度的心理安慰,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生机,和活着的气息。她说不出来,但又的确有这样一种效果。那些撞击声让她变得坚强起来了。
不过她的咳嗽,就完全是为了引起刘齐的注意了。
她不停的咳嗽,就像突然患上了哮喘病了一样。还有,最近这个城市流行的这种传染病,最显著的症状之一就是咳嗽。颜丽的咳嗽,让她自己首先感到害怕起来了;如果自己真的染上了这种严重的传染病,自己的丈夫会从小房间里出来么?
颜丽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像真的已经患上了这种传染病似的一样难过。据说因为这种传染病,城市里目前又死掉了20多个人,而被感染的,已经有400多个人了。
这种恐惧,让颜丽感到有些茫然。接着,她又故意咳嗽了几声,小房间的门仍然紧紧的关闭着,一丝缝隙也看不到。颜丽看着乳白色的门面,一滴眼泪从眼睛里一下子就滑了出来,落在了地板上。

20、

她为什么不直接在门外喊自己的丈夫?
她喊了,但里面没有回音。她仅仅只是贴着木门听到了刘齐在里面翻书的声音,她敲了几下门,敲得并不急切,就像是很平常的时候一样。刘齐没有说任何话,他在里面咳嗽了一声,算是回应。也许这根本不算什么回应——只是他刚好想咳嗽了。他喜欢咳嗽。
你究竟还出不出来?颜丽在外面叫了起来。
同时她叫的声音又不是特别大,她不想让邻居们听到自己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这就像她做爱的时候一样,做爱的时候她会努力的用牙齿咬住被子的一个角,或者紧紧咬住刘齐的手臂,肩膀,克制住自己叫床时的音量。如果一切秘密都暴露在空旷的四周,那么房间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颜丽是一个热爱秘密的人。
她一直怀疑对面那栋楼有一扇窗户里有人在偷窥他们。
那栋楼的那扇窗户每天晚上熄灯特别迟。颜丽告诉刘齐。
他如果要偷窥你,何必自己把灯打开。刘齐一边做,一边说。
不,他就是在偷窥我们,颜丽说,主要是他在偷窥我。
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男的,刘齐说,说不定她是个女的呢。
不行,他在偷窥我。颜丽叫了起来,接着,她把刘齐从自己的身上掀开了,把身体藏进了被子里面。非常厌恶的张望着对面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不一会,那个窗户的灯熄灭了,外面一片漆黑。
你看,他果然是在偷窥我们。颜丽看着漆黑的窗外,说。

21、

颜丽一个人呆在大房间里。她的工作并不努力,老实说,她从来只是奢望做一名全职太太。只到现在她也抱有这样的希望,甚至非常强烈。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依靠男人而活着,而不是依靠自己。并且,在她看来,那的确是一件可以用来炫耀的事情。她不喜欢整天在自己的家里遇见自己的丈夫,她喜欢整天在外奔波的丈夫,只有不停的奔波,一个男人才能体现他的价值。她忠于自己的这些观念。
她幻想丈夫的小说一夜之间就会大红大紫,被每一个人所喜爱。这种想法是幸福的,同时又是痛苦的,因为就她自己而言,首先就已经不怎么喜欢看自己丈夫的小说了。但是这又并不妨碍她坚信别人有可能喜欢。
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她想,实际上自己喜欢不喜欢丈夫的小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是其他人喜欢。
很多时候,她只能凭借一些外来因素来判断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或者错误。比如如果有很多人都喜欢自己丈夫的小说,那她就一定会承认:自己的判断看来是错误的。
晚上的时候窗户外面突然发出一声异样的叫声,把她吓的一身冷汗。她先是躲进了被子里,把脑袋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后来她又从里面探出了脑袋,外面已经很平静了,一切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对面那扇窗户还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在黑暗里散发出淡淡的一丝温暖。她突然有点感动,后来又想起来了什么。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然后又摸着黑下了床,在一个小包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她今天出去买的一个微型的小望远镜。她是在外面买菜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不贵,她一看到就毫不犹豫的买下了。把它放在自己的小包里,几乎都快忘记了。
她拿着望远镜,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前,贴着玻璃看了过去,一下子,远处的东西清晰了,就像自己一下子就从那扇窗户闯入了那个房间里去了一样: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赤身裸体的交媾在一起,整张床在望远镜的镜片里剧烈的晃动而摇摆。那种动作似乎本声就可以让人感受到声音,让颜丽的脑海里嗡嗡直响,犹如几百只苍蝇从她的耳孔里飞入了她的大脑,她一下子就有点眩晕了。望远镜里的镜头还在剧烈的晃动,不停的晃动,床,身体,还有吊在天花板上的灯。
颜丽就是在那个时候晕倒的。

22、

我昨天晕倒了。颜丽一边敲门,一边说出这句话。既像是在说给刘齐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里面没有任何回答。
颜丽又在外面站了一会,接着又说:我给你做了一盘虎皮尖椒。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答。不过,过了一会,里面咳嗽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你吃不吃?颜丽问。
里面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安静得要命。
颜丽盯着那门看了看,一句话也不说了。
过了好长时间,颜丽突然尖声的叫了起来:你到底出不出来!?
她叫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像面前真的有个人似的。再接着,她咆哮着把一个盘子砸到了木门上。盘子落在地板上的时候,发出了桄榔桄榔的几声清脆的破碎声,盘子破成了好几块。
后来她又用鞋子狠狠的朝门上蹬了几下,结果无济于事,门依然紧紧关着。
然后,她就开始哭了起来。她贴在门上哭,泪水从脸庞上流到了门上,然后再慢慢的顺着门流了下来。门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后来她又扶着冰箱哭,靠着玻璃桌子哭,她的泪水不可遏止,源源不断的流到她的嘴巴里,又从她的嘴巴里在流到地上。
就这样过了大概有很长的时间,她终于决定不哭了,她又走到了小房间的门前,她定了定眼神,用一只手把鼻涕和眼泪抹了抹,然后用一种央求和虚弱的语气对着房间里面说:你出来好么?
房间里始终都没有声音。
我向你道歉好吗?我以后一切都会改变好吗?她又轻轻的说了两句。
她站在那里等待里面的回答。但等了很长时间,里面什么回答也没有。
这时候,她的脸色突然出现了一种可怕的变化。那种变化的确是有点可怕的,有点象一个人站在那里,在极短的时间内,她柔软而富有人性的面部迅速的变成了坚硬无比冷酷无情的石头雕像。只能用石头雕像来形容,如果用石膏雕像来形容,那是完全不够的。
她马上非常理智的从阳台那里拿起了一只拖把,先是把地上的碎瓷片一点一点的用手捡了起来,把它们用一张报纸小心翼翼的包在了一起,扔进了客厅角落处的垃圾筒里。接着她又极为细致的把地板有条不紊的拖了一遍,并且用抹布把刚才踢门时留在小房间门上的几个不太明显的脚印也认认真真的擦了一遍。后来她还觉得不够,她只好把抹布用水小心的打湿了,重新在那里耐心的擦了一遍。
一切都做完了之后,她把盘子里的那些虎皮尖椒一个一个的扔进了马桶里,再把阀头一按,水“呼呼”的就把它们全部都冲下去了。她站在那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她就回到了大房间里,把门狠狠的关上了。

23、

实际上,我的小说和我的诗歌,都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刘齐靠在电脑前,乐呵呵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时候天已经是凌晨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里面呆了几天了。他的感觉不错,昨天颜丽在客厅吃晚饭的时候,居然听到他在里面唱歌了。颜丽把一团饭在嘴巴里停了一会,然后又生生的吞了进去。

24、

你做过爱没有?
又有人这么问她。
没有。颜丽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他。
对方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怎么又会是这样?接着,她又敲了一句:
做爱舒服吗?
舒服,当然舒服。对方马上就开始热情起来了。
有多舒服?颜丽问。
比你所有能想到的舒服,都还要舒服100倍。
颜丽笑了一下,说,那我也很想试一试。
啊?找我。
找我。
老实说,找我绝对是你不悔的选择。
我是一个真诚的人。有人不知所以的说了一句,似乎是想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找我吧,我注意你很久了。
找我,我还是处男呢。
一时间,很多陌生人从网络的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黑压压的一片。颜丽很长时间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冷笑着看着屏幕上自我推销式的话语一行又一行的跳到了她的面前。
那好,我们需要做一个游戏。颜丽说了一句。
什么游戏,马上就有很多人问了起来。
什么游戏呢?颜丽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想好。她也问自己:什么游戏呢?

25、

不过最终还是来了一个。一个男的,45岁,比颜丽大的太多了,不过,她喜欢这样的男人。他说他是个房地产开发商,一个粗俗的商人。
他的意思实际上是说自己不粗俗。颜丽想。
你来吧。颜丽告诉了她自己的地址。
你真的是想做爱吗?对方小心翼翼的问她。
当然。颜丽说。
你真的没结婚吗?对方又问。
你来么?颜丽问。
来,来,我马上就来。对方不再问了。
大概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敲门了。
颜丽走了过去,大大方方的把门打开了。一个男的走了进来,看上去的确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穿着一身名牌西服,长相不是特别帅气,但让人塌实。他刚进来的时候有些拘谨,还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颜丽。
我要名片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来卖房子的啊?颜丽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一下子脸就红了。
说实话,他完全没有想到颜丽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在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情况,甚至包括这是一个骗局,实际上,一切都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他一边说,一边就露出一种开心的样子,似乎他遇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来找他通奸。
他看上去似乎想说点什么,也许是忍不住想直接进入正题,但又不好开口。颜丽面带笑容的望着他,让他为自己内心的肮脏龌龊感到窘迫,同时也为自己的饥渴感到不好意思。他来见的哪里是一个荡妇呢?他分明有点怀疑这一点。
他不安的坐在那里,一直在说自己公司的事情。他似乎在向颜丽推销自己的公司产品和开发项目,同时又在向颜丽阐述自己的发家史。
颜丽偶尔把目光朝向小房间那扇门看过去。
她想:那扇门什么时候会打开呢?
也许就在一会儿之后,那扇门就会打开了。颜丽想到这里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笑什么?那个男人问她。
没笑什么,我在听你讲呢。颜丽又微笑着看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突然仓促的把双手放在了颜丽的肩膀上,颜丽也觉得事情有点突然。那个男的自己当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后的笑容让颜丽觉得既好笑又厌恶,他有点别扭的说:我们开始吧。
颜丽站了起来,把他的手拿开了,微笑着说:你那么急吗?
那个男的满脸通红的把手放了下来,只好继续坐在那里和颜丽扯东扯西。
颜丽心里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她狠狠的朝那扇木门盯了两眼。
你在看什么?那个男人问。
我没看什么。颜丽马上把目光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接着,那个男人又开始按捺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伸手去抱颜丽。
颜丽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避开了他的拥抱。结果,那个男人像笨猪一样憨憨的笑了起来。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是一名社会成功人士。颜丽想。
那个男人继续想过去搂住颜丽,颜丽每次都故意避开。那个男的似乎认为颜丽是在勾引他,和他正在进行一个挑逗性质的游戏,于是他的兴致就更加高昂起来了。
最后,他像一条公猪那样扑向了颜丽。颜丽这个时候已经靠在小房间的门上了。
那个男的粗鲁的搂住颜丽的细腰,正要把一张大嘴巴凑到颜丽的脸上。颜丽尖叫了起来,用后脚跟使劲的撞击身后的木门,大声的唾骂:刘齐,你他妈的还不出来啊。
那个男的突然停了下来,警觉的问:刘齐是谁?
我老公啊!颜丽愤怒的朝他喊起来。
他在家吗?那个男的有点呆滞的问。
当然!
那个男的还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马上像一条狗一样夹着尾巴仓皇而逃了。

26、

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样子。
刘齐对外面发生的情况漠不关心。对颜丽的喊叫更是置若罔闻。
不过颜丽的情绪时起时落,不可琢磨。
有一天颜丽大声的在房间外面威胁刘齐,宣称自己马上就要自杀了。她信誓旦旦的说,刘齐推开门之后,将会看到自己的老婆伸出舌头挂在空中的样子。最后,她说,我要吊死在你的门前。
接着门外就传来了她绑绳子的声音,她似乎苦于找不到两个系绳子的支点,因为房间里这样的地方并不多。后来看上去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把绳子系好了。系好了之后,她又在外面叫了起来,她似乎打算在自杀之前再给刘齐发出最后的通牒。她说,你就这样愿意我去死掉吗?你就这样愿意我这么年轻就去死掉吗?你就这样愿意我这么年轻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去死掉吗?结果,她的话语都是有去无回,小房间里的刘齐毫无表示。
就在事情好象就要发生的时候,颜丽再一次的展示了自己理智对待一切的本色。她又艰难的把那些绳子收起来了,她一边把它们解开,收好,一边咒骂:为你这样无情的人死掉,我认为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她反复的说。一边收绳子,一边说。
刘齐那时候正在小房间里看书,在她收完之后,刘齐为自己可以一直认真的而细致的看书而感到愉快。
刘齐以前在纸上写过:我发现我不算一个聪明的人,但我可能是一个有意志的人。
颜丽把绳子收好之后,一切又安静下来了。傍晚的时候,颜丽出去了一次。回来之后就在洗什么东西。
等半夜刘齐起来大便的时候,他发现桌子上摆着一大盘新鲜的水果,可以说,全部都是他爱吃的。而且,它们正好就放在一个显而易见的地方,直直的对着房间的门。大便之后,他拿了几只水果进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房间外面就传来了颜丽的笑声,笑得非常夸张和不屑。
哎呀,我还以为呢,我的水果被鬼吃啦。我还以为有些人真有骨气呢。颜丽哈哈的笑着。但刘齐始终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颜丽似乎又想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她可怜巴巴的在门外说:你出来嘛,何必呢?出来了每天都有水果吃。还有,你想做什么,你出来还不是一样的做?难道每一个作家都要把自己关起来才行吗?
但是房间里始终都没有给予她答复。

27、

刘齐这些天在房间里写了两篇小说,剧本的事情他已经不打算写了。
他找不到写剧本的理由。
为什么要写剧本?他觉得他没有必要去写,他没有写的愿望。所以,他就不打算写了。
魏波说,这个剧本拍好了可以去参加影展,那可是一个机遇。
什么是机遇?刘齐现在表示不解。如果我一直呆在这个小房间里,那机遇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刘齐感到,有些词语在一定的时候,就会让人真的感到莫名其妙。
总之,他不打算写这个剧本了。
魏波前几天打过一个电话来了,找刘齐。颜丽在门外喊,刘齐,你连电话都不接了么?
刘齐没有说话。
结果颜丽对魏波说,他不来接。
什么?哦,好。魏波的语气有点委屈。他在想刘齐难道很讨厌自己吗?这个想法让他一天都感到烦闷。

28、

又过了几天,颜丽想到了一个可以更加刺激自己丈夫的想法。
她给自己丈夫唯一一个可能算得上朋友的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丈夫出走了。
那个人就是一开始说到的李志五。
李志五是一个文学评论家,他十分看好刘齐的作品,但由于他自己的影响不够,名气有限,所以也导致刘齐至今只能比他更加无名。
对于一名先锋诗人,年轻的小说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李志五觉得并不意外。
“只是有点过早了。”李志五对自己说,他的意思是,以刘齐的名气,即使做出了这样不同一般的事情,也无法在圈内引起多大的凡响。这就像一块很小的石头,不管以什么样的角度扔进大海里,也不可能引起什么惊涛骇浪。
不过李志五觉得其实的确是可以炒作一下的。李志五对颜丽说,真的倒是可以凭借此事来炒作一下刘齐的作品。
是吗?颜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实际上想的是,想叫李志五来自己的家里一趟。而且,自己的丈夫根本就没有出走什么的。她只是想借助李志五,让丈夫开门出来。
这个想法是有点恶毒的,至少,有可能使自己的丈夫连最后一个朋友都失去掉。颜丽想。

29、

这些天偷窥成了颜丽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
她一方面接受着那些晃动的画面和肉体的气息给她带来的强烈的刺激;另一方面,她非常渴望在她偷窥那扇窗户的时候,发现对方也正在偷窥自己。为此,她甚至每天都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才走到窗户面前去偷窥别人。
那个男人很强壮,很健美,有一对让颜丽心跳剧烈加速的屁股。而那个女的,在颜丽看来真的不怎么样。还有一种情况是颜丽特别想看到的,那就是有一天,颜丽突然看到那个男的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和一个更加妖艳的陌生女的在那里更加剧烈的做爱;即使是那个女的背叛了那个男的也好啊。
如果她看到的是她自己呢?是自己在对面的那栋楼里的那扇窗户里和那个健壮的男人做爱呢?
那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啊。自己在远处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漂亮的男人做爱,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过了几天,李志五就来了。
有消息吗?李志五问。
什么消息?颜丽回答得有些不知所以。
当然是你老公的消息了。李志五笑了笑。
随他去吧,他爱去哪去哪。颜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副懒洋洋的神情。
李志五笑了起来,问:那你喊我来干什么呢?
陪陪我啊。颜丽说。颜丽的语气里,明显有一种诱惑。
李志五已经感觉到了,但无法确认。相反,这让他陷入了一种比较迷糊的境地。像这样一个老实的人,是很难做出什么大胆的猜测的。
他有点晦涩的在那里和颜丽交谈,甚至是不苟言笑的,他的衣服似乎比平时扣得更紧,让他瘦小的身体紧紧的绷在里面,仿佛一切外来之物对于他来说都毫无可乘之机。
既然这样,我想我今天晚上必须回去了。李志五很不自然的笑着说。
为什么?颜丽问,大老远跑来,为什么要急着走。
因为刘齐不在嘛。李志五说。
他不在,你就不可以陪陪我么?颜丽一边低着身子修水果,一边抬头和李志五说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自认为自己丰满硕大的乳房已经被李志五尽收眼底了。
李志五的样子有点发呆,这让颜丽感到有点好笑。她把一个刚修好的苹果自己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送到了李志五的面前。这个动作让李志五更加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过事情慢慢的就进入了颜丽的轨道之中,事实证明: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自己的诱惑。
事情到了手脚已经完全放开的时候,李志五居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一连说出了7、8个黄段子,让颜丽笑得花枝乱颤,一对乳房像波浪鼓那样在胸前汹涌的滚来滚去,似乎随时都可能从低领的睡衣里滚了出来。她夸张的笑容很大程度上是给暗藏在小房间里的刘齐听的,她幸灾乐祸一样的在心里对刘齐发出嘲笑:看,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李志五完全就是一个健谈的人,不仅健谈,而且滑舌,下流。颜丽一边和李志五大开各种让人肉麻的玩笑,一边在想象之中给李志五扣上各式各样的帽子,那些帽子在虚伪或者真实的笑容里歪七竖八的戴着,把一个人已经完全弄得面目全非了。
如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齐还不出来的话,李志五就要和颜丽做爱了。
实际上,颜丽已经非常不情愿的让李志五把手伸进自己的低领睡衣里了。
好大!李志五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满意的不行。
是吗?可是刘齐在家里呢。颜丽笑着说。她的笑容相当可怕,几乎让李志五的脸都扭曲变形了。
李志五的手还停在颜丽的睡衣里面,似乎迟迟的不愿意拿出来。
是吗?李志五不相信的问。
颜丽站了起来,走到小房间的门口,敲了几声,说:刘齐,你的朋友李志五来了,你还不出来么?
里面什么回答也没有。
李志五笑了起来,显然,他完全认为这是一个玩笑。他像一个丑陋的猴子那样跳了过去,从身后把颜丽的腰抱住了。说,这种玩笑千万别随便开,我心里承受能力有限。
就在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屋子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就是刘齐的咳嗽声。

30、

得了吧!
颜丽在吃饭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刘齐说了一句:得了吧!
她赶紧停了下来,再仔细的听,结果什么都没有再听到。
是你在说话吗?颜丽问。
没有声音。
颜丽继续吃饭。继续吃完了洗碗,打扫房间。
她想:虽说他从来就呆在那个小房间里,但至少他还在这个家里。

31、

事情是在吴又来了之后结束的。
第一次看到吴又,颜丽觉得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现在这样一种局面,她似乎觉得,必须把吴又叫过来了。或者,到了该把吴又叫过来的时候了。
可是把吴又叫过来干什么呢?
吴又不认识颜丽,也不认识刘齐。吴又只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恳求而来的。甚至,在来之前,颜丽还给吴又发了一些自己满意的照片,吴又才决定来。
颜丽说,很严肃的说,我和我的丈夫都很喜欢你的小说。
吴又说,那又怎么样呢?
颜丽说,现在我的丈夫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
哦,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来调节你们的矛盾是吗?吴又问。
对,我想让您帮忙,叫他可以出来。您也许可以帮上忙。颜丽客气的说。她开始用您了,这个陌生的字。
因为我们都喜欢你的小说。颜丽又重新强调了一遍。
那你把你的照片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呢?吴又好奇的问。
颜丽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啊,自己把照片给他看是什么意思呢?
你很漂亮啊。吴又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了一句。
这么说,你答应过来了?颜丽问。
谁说的?我只是说你很漂亮。吴又说。
颜丽似乎有一种强烈的不自信,这种不自信,从来没有被自己发现过。她只是匆匆的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吴又,然后就不再和吴又说话了。她感觉,吴又根本就懒得来。
但是吴又来了。这让她感到惊喜。
第一次看到吴又,颜丽觉得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吴又比他想象的要好看,这让她心里觉得舒服。吴又的到来,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冲淡了自己对丈夫的烦恼。她并不急于和吴又说起自己的丈夫,而是开始漫无边际的谈论一些其他的话题。每个话题都让她感到新鲜和刺激,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似乎已经把自己的丈夫忘在一边了。
直到吴又主动说起她的丈夫的时候,颜丽才极不情愿的指了指那扇门。
吴又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吴又回头看了看颜丽,颜丽像一个母亲似的笑了笑,仿佛那屋子里关着自己调皮的孩子。吴又为这种场面而感动。
吴又喊了一声:刘齐,我是吴又。
里面仍然没有人回应。
他真的在吗?吴又问。
当然在。颜丽说。
我怎么感觉不在啊?吴又笑了起来。
我说在就在,颜丽似乎也跟着乐了起来。
要不我们把门撬开。吴又说。
好。颜丽对今天的客人完全言听计从。
两个人马上就找来了一些工具,在那里操作了起来。门是暗锁,很难撬开。两个人都没有撬锁的经验,所以一切都显得特别困难,有很多障碍。在撬锁的中途,吴又的手指竟然也不小心被划破了,颜丽马上就去房间找了一个呛口贴,给吴又贴好了。
太不好意思了,颜丽难为情的说。
没有什么。吴又笑着回答。
接下来是颜丽在那里撬锁。撬得汗流浃背,衣服本来都薄,因为流汗,都紧紧的贴在了身上,肉色可见。主要,那天天气也热。那时候都已经是夏天啦。
吴又坐在沙发上看着颜丽的时候,突然开始有点怀疑起来了:其实这个女人的丈夫根本就没有在里面。甚至,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丈夫。
吴又为自己的推断感到有点激动,实际上,他已经开始有一种身体反应了。
就在这个时候,颜丽生气的叫了起来:刘齐,你这个王八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出来啊!
现在说明的确有刘齐这个人,吴又又不禁为这对夫妻感到好笑,但鉴于当时的情形,他不好笑出来。
轰的一声。门把颜丽一脚揣开了,她站在那里,曲线毕露,汗水淋漓,身体上犹如流着无数条河流一样。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站在小房间的床边。不知不觉的,吴又已经从身体后面把她抱住了。
实际上,小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吴又坚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他认为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抱住这个女人。

31、

真的有刘齐这个人吗?吴又问。
颜丽光着身体像绵羊一样倦在他的怀里。我宁愿没有,颜丽说。
他是个写小说的?吴又问。
他的小说就在那电脑里。颜丽朝那台破电脑瞟了一眼。
是吗?吴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我去看看。

32、

等到吴又看完刘齐电脑里的那两篇小说的时候,已经不可遏止住自己的兴奋之情了。他从房间里光着身体跑了出来,对正在做饭的颜丽叫到:太好了!太好了!他写的真是太好了!
是吗?颜丽将信将疑的答应了一句,她呆了一会儿(很小很小的一会儿),然后把一碗烧好了的菜放在了客厅的玻璃桌子上,盘子和玻璃桌面之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33、

是不是一定要说一下刘齐呢?到了最后。
实际上,谁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呢。
除了他自己。

不论什么时候,如果有人问我喜欢谁的小说,那么我的名单里一定会有吴又。我到现在还没有看过吴又的长篇,但是中短篇我总是在到处找着看,他的小说也是我在网上为数不多的能坚持一口气读完的,是的,读他的小说让人很愉悦,这种愉悦本身就来自阅读,而不是其他。吴又小说的主人公总是显得很浮躁,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能冷静下来,但是吴又的叙述却总是那么冷静,似乎什么都不急于求成,似乎什么都不应该有结果。这种矛盾成就了吴又小说荒诞性的日常化。从《一天》、《徐天军,我好想你》、《活着就是不对》、《需要说点什么吗》到现在我们看到的《房间》,我们更加印象深刻的是他小说的镜头感,在阅读中我们舒服自然而充满快感,但浮现在脑子里的确如同胶片电影似的一张张画面,缓慢而富有节奏。学理工的吴又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创造着自己的小说世界,它们总让我们在一切可能中走向不可能,而当似乎已经注定不可能的时候又让一切重新充满可能,如果这样说下去,我可能会说上几千字,还是让我们期待他对自己的不断超越吧。杨黎说过:吴又已经熟练的掌握了世界。而我作为读者最大的幸运就是,吴又是一个勤奋的小说家。
(叶青选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