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那种跑步的女人
作者:杨黎


1、 吃完饭,又抽了三只烟,我转过头,问坐在电脑前的竖:几点了?
才11点。竖说。
才11点?我觉得应该是下午才对。
竖把他的身体离开电脑,转过来面向我,其实也是面向电视。吃完饭,我就一直坐在电视前。我和电视的距离,差不多就是竖离电脑的距离。我手上拿着遥控器,不停的翻着频道。我觉得我已经翻了很久了,怎么才11点呢?
准确的说,竖说,现在应该是11点12分。
11点12分,我把头重新转过去,继续看着电视,继续不停的用遥控器翻频道。没什么看的。我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当然也像在对竖说。真的没什么看的,就连一个让我停留一下的电视画面都没有。我继续翻,也继续说。
突然出现了三个女人,而且她们都穿得非常的少。电视的镜头,还主要对着她们的胸部,把她们高耸、外露的乳房,展现得清清楚楚。这个好。竖在我后面说。我说,也是。我说,这是电视里最好看的节目。只是好景不长,两分钟后,最多也就两分钟,这个广告就完了。接下来是关于一所电脑学校的广告,我等了好久,刚才那几个女人都没有出现。至少是在12点钟以前,她们再了没有出现。
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一边说,一边又把65个频道翻了一遍。
是啊,竖说,网上也没什么好看的。

2、 我们是下午1点出的门。
我们在我家又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决定出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对竖说,我们去你家。竖说,好嘛。我们就出了门。当时我问过竖几点了,他说是下午1点。
竖和张3、张羞夫妇、小虚住在一起,就奥体东门那边。从我家出来,我和竖走过天桥,去路北打了辆的士。
我对司机说,去奥体东门那边。
司机说,好的。

3、张3和张羞在一家公司上班,小虚没有工作,张羞的老婆风玲也没有工作,竖是上个月辞的职,也算没有工作,而我是昨天辞的职,我也属于没有工作的人。我对竖说,我们四人刚好一桌。我们打北京那种非常简单的麻将,打得非常小。
竖说,不知道他们在不在。
我说,肯定在。我说,不然他们上哪去呢?
竖说,那也是。
下午1点,街上车辆稀少,阳光明亮。我们坐的的士,很快就到了奥体东门。下车后,我们走几步就拐进了竖他们住的地方。在上楼前,我去院门前的小卖部买矿泉水和烟。我问竖要不要水?竖说不要。
我走进小卖部,小卖部里人都没有一个。我喊了声买烟,一个女的才匆忙的从里面的屋子里跑出来。从她跑出来的样子看,她的确是很匆忙。她直端端的就跑到了我面前,都要碰着我才赶紧停下。她甚至没有看我,只低着头傻笑。而她那件黑色的体恤——我每次来这里买烟和矿泉水,她都穿的是那件黑色的体恤——有一小半还没有拉下来,露出一块白色的肚皮。当然,她很快就发现了,并且用手把它们拉好。
其实我并没有看她露出的白色的肚皮,我的眼睛越过她的头,去看她刚才匆忙跑出来的那间屋子。虽然从我这个角度去看,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拼命看来。等她把烟和矿泉水拿给我,我又把钱拿给她,她再把零钱找给我,我还是没有看见那间屋子里任何东西。我只有对她说声谢谢,然后走出了小卖部。
这女的不错。我说。

4、我第一次去竖他们家,就知道这个女的不错。当时我也是进去买矿泉水和烟,她坐在小卖部里看电视。看见我进去,她就站起来。她的个子不高,站起来也就到我嘴巴这里。她问我,买什么?我说,矿泉水。她就拿了一瓶给我。我说,我要大瓶的。她就把她手里的放下,弯着身子在冰柜里给我找大瓶的矿泉水。
那天她也穿着黑色的体恤。这件黑色的体恤,把她的身体紧紧的裹着,让人清楚的看得见她身体的形状。特别是她弯着腰,在冰柜里给我找大瓶的矿泉水时,就看得更清楚。所以,一开始我就觉得她不错。我上楼后,对竖说,你们楼下那个小卖部的女的不错。他想了一下,似乎恍然大悟,使劲点头。我又对小虚说,你们楼下那个女的不错。小虚问我,哪个女的?我说,就小卖部的。小虚说,哦,就那个大奶奶?我说是的,小虚也说是的。后来张3回来了,我又对张3说,你们楼下那个小卖部的女的不错。张3说,我没有看出她有什么错不错。我说,真的。我说不信你问竖。
当然,这个女的长什么样子,我的确记不清楚。我和她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就不到5分钟。我每次去,也就是卖大瓶的矿泉水和烟。有时候我买都宝,有时候我买中南海。无论我买都宝还是中南海,也就几十秒的时间。
我觉得她不错,仅仅是因为我觉得她不错。

5、我和竖上楼后,他们已经在打麻将。
他们三个人在打,小虚和风玲,还有一个是张紧上房。张紧上房是西安的,放暑假了来北京玩。这几天,他就住在竖他们这里。
我马上在空位子上坐下,我问小虚你打还是竖打。小虚说,我打。竖说好嘛,竖说他先去把排骨烧起。我们从我家出来时,我问竖晚饭在家吃?竖说好。我们就顺便在超市买了三斤排骨。竖对我说,他烧的排骨简直绝了。
打了几圈麻将,竖烧的排骨的香味,已经从厨房飘了出来,并且飘满了整个房间。而在桌子上,小虚也已经输得精光。
小虚说,竖你来。
竖说,我来也没有多少打头。

6、麻将还没打到吃饭的时候,竖也输得精光。张紧上房也输了,风玲也输了。就我一个人的运气好,我赢了96元钱。竖说,创了我们的赢钱纪律。他们打4元的小麻将,96元要赢多少盘啊。
我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你情场失了什么?小虚问我。小虚说,他才情场失意。小虚已经两年的女朋友,前几天打电话告诉小虚,他们的关系就算结束了。小虚说,好嘛。
小虚的女朋友打电话找小虚,竖说,小虚的女朋友问小虚还在睡吗?竖看着睡在床上的小虚,只有说他出去了。第二天小虚的女朋友又打电话来找小虚,还是竖接的。小虚的女朋友问竖,小虚回来了吗?竖说,是的,小虚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又睡了。竖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小虚的女朋友不会再打电话来找小虚。两年啊,怎么说不打就不打呢?我不信。

7、我们正在摆桌子吃饭,张羞就回来了。我们说,张羞吃饭。张羞看了我们一眼,说我不吃。张羞一边说,一边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们都觉得他很酷。
风玲赶紧跑进去,但马上她又跑了出来。她说,我们吃嘛,他病了。小虚说,他昨天晚上就说他有点感冒。
是张3传染的?竖问。
那当然。小虚说,这里就张3感冒。
那明天又是谁呢?我问。
爱谁谁。竖说。反正感冒我们也不怕。

8、所谓吃饭,其实也就是喝酒。风玲先买了六瓶啤酒,不一会就喝光了。我问酒呢?风玲说,我去买。我说,我这拿钱。风玲说她有,说完已经跑出了门。
酒快喝完的时候,张3回来了。我们问他吃了没有,他说已经吃过。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边接手机,一边给他们说,是王敏的。
在哪儿呢?在手机里,王敏用成都话问我。
在竖他们家。我也用成都话回答王敏。
竖他们在哪嘛?他继续问。
奥体东门这边。我回答。
我过来,王敏说,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好嘛,我说,到了奥体东门给我打电话。

9、后来我们去了后海。
除了风玲和张羞没有去外,我们都去了。临出门时,我问风玲去不去?风玲说我不去了。风玲说她要留下来陪张羞。张羞躺在床上,正在感冒。
我给他们说,王敏肯定带个女人。果然如此,我们刚站在奥体东门,王敏就开着他的Y跑车过来了。而他的旁边,就是坐着一个女人。
小虚和张紧上房上了王敏的车,我和张3、竖打的士,我们约定在银定桥见。没有多久,我们就在一家酒吧坐下了。
想当年我刚到北京时,去后海喝过茶。当时,那是一个清净的地方,而现在那里已经成了非常热闹的酒吧区。
一坐下,王敏就给我们介绍他带来的女人。他说,陈思。然后他又一一把我们介绍给陈思。每介绍一个人,陈思就和那个人喝一杯。我们一共四个人,陈思一口气就喝了四杯。我说,陈思不错。王敏说,陈思的确不错。我又说,是啊,比你昨天带那个好多了。王敏赶紧说,我们昨天哪见过?我装出记错了的样子,重新说,是,应该是前天。
大家都笑了。
银定桥边有一家卖鸭脖子的,那是北京最早也是最好吃的鸭脖子。我说,陈思,我去给你买鸭脖子。陈思说,谢谢。我本来想说说就行了,但陈思已经说了谢谢,我就只有站起来,真的去给陈思买鸭脖子。
小虚也站起来。他说,我陪你去。

10、这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我还骂了小虚。为什么事呢?好像是为了一个买唱的。我当时舌头偏大,骂那个买唱的。小虚说,不要骂嘛。小虚说,如果他会弹吉他,他肯定也会去买唱。当然,还说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只知道我骂小虚傻逼,小虚站起来就走了。其实小虚怎么会是傻逼呢?他只能是我朋友。
我醒来后,发现我是睡在竖他们家。
我口很渴,我到处找水,都没有找到。平时我去竖他们那里,都要先在楼下小卖部买一大瓶矿泉水。竖他们那里基本上没有水,他们都喝可乐或者啤酒。
所以,我突然想回家。
我出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我没有手表。我手机的时间又从来不准。而北京,天那么亮,一天到晚天都那么亮,谁看得出它的时间呢?我最多只能从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大概知道这应该是很早的早晨。
的确是很早。
我到了我家楼下,吃了早点,才准确的知道是太早了。
电梯刚刚开。我家住的地方晚上12点关电梯,早晨6点开电梯。
电梯虽然开了,但我家院子里卖烟的店一家也没有开。
那就等吧。我有一个习惯,就是一回到家里就要把衣服脱光。如果我现在不卖烟,就意味着我还得下来。如果我还得下来,就意味着我还得穿衣服。想起上楼下楼,想起脱衣服穿衣服,我就觉得特别烦。那就等吧。我这样想。

11、就在我等烟店开门的时候,有一个女人从前面跑了过来。她基本上就是从我刚才吃早点的地方跑过来的。也许更远。因为过了我吃早点的店,我就无法看见。甚至她还像从汽车里跑出来的一样。那汽车离我不远。我看见她时,她就刚好在汽车旁边。她穿着黑色红边的无袖体恤,穿着一条同样是黑色红边的短裤:她越跑得近,我越发现她的短裤特别的短。一种感觉中的短,就像没有穿短裤。
她跑步的速度并不是特别的快,当然也不是特别的慢。她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急事才跑步,她一看就是像早晨起来锻炼的那种跑步。就这样,她在这瞬间,已经就快到我站着的那个地方了。如果我不往前赶几步,她可能马上就会跑过我。
我背着身子往后退,她面对着我往我这边跑。我倒退的速度远远慢于她跑步的速度,没有多久,她就离我越来越近了,近得来只有三米左右。这时,我把她看得非常的清楚:她的头发盘在头上,这使她的脖子显得很长;同样,由于她的脖子显得很长,也使她的肩胛骨特别的突出。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地方,重要的地方是她的胸部:它们那样抖动,看上去就不像是跑步的女人。
我停了下来,她也停了下来。我们站在我们院子的门前。我们院子的门外,那条街上,已经有车辆和行人。
我突然对她说:你不像跑步的那种女人。
为什么?她紧张的看着我,并且赶紧把她的双手抱在胸前。
我笑了笑,然后说:不是那里。
我们的谈话没有继续下去。她看了我两眼,然后转过身,朝她刚才来的地方跑了回去。我也转过身,跟在她后面慢慢走了回去。她跑,我走,当然转眼间我们就离得越来越远。而这时,我家楼下的小卖部已经开了门,我卖了两包烟,就直接回了家。
其实我想说的是,她太白了。
她虽然穿着衣服,但是她露在外面的腿,大腿和小腿,她露在外面的手,她的脖子和肩胛骨什么的,都太白了,白得来就像没有穿衣服。
我冲了澡,重新又睡了一觉。在梦里,我梦见了她的白。所以,起床后我决定把她写下来。我是中午12点过开始写的,写完后是下午5点17分。
电话响了,我就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