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一个妈咪
作者：庞华

天气到了要热死人的地步了。
下午，吴大毛躺在那套真皮沙发中间的三人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进入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个女人，似曾相识。吴大毛本来没有看见她的，是她看见了吴大毛，还叫了一声吴大毛。他们是在下沙窝新开的一家百货大楼连锁超市里邂逅的。当时，吴大毛在选内裤。他很犹豫。几种内裤的价钱都差不多，上下不超过五元，内裤看上去也都差不多。这时，他就听见了一个女人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他的脸马上就红了。他的心里却骂了一句：我操的！
喂，你在选什么？她边走向吴大毛边说，旁若无人。吴大毛看着她就是没有想起来她是谁，心里又是一句：我操的！这时，吴大毛不是在骂了，而是在赞了。她非常漂亮。染成淡淡金黄的头发盘了起来，穿着淡绿色的圆领紧身短衫和一条超短紧绷的牛仔裤，使整个人的身材显得好，而且胸部会颤动（这说明胸部是真的，吴大毛想）。哦，想买内裤呀，选好了吗？还是我来帮你选。她说着就这盒看看，那盒看看。吴大毛注意到超市里开始由于她大叫引起的眼光不再注意自己了，可能别人都把她误以为是他的老婆了，特别是她大声说要帮他选内裤。吴大毛已经没有老婆很多年了。
就这盒吧。她拿着一盒三条装的三剑牌内裤递给吴大毛。还要买什么？她问。不买什么了。吴大毛赶紧说。怎么了？你看样子还没有想起我是谁。她的声音已经只是刚好能被吴大毛听清。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我是刘兰香。
刘兰香？很熟悉的名字。吴大毛说。
算了，算了，想不起就算了。
不能算，怎么能算了呢，一定要想起来，我想，我想，······就这样，吴大毛一想就想醒了。躺在沙发上的吴大毛想起了那个叫刘兰香的女人了。他们一起吃过饭。不是吴大毛请刘兰香吃过饭，也不是刘兰香请吴大毛吃过饭，而是他们共同的一个朋友请过他们吃饭----不是光请他们俩，他们俩只是其中的两个人。他们之间的内容一共就是人数众多的一顿饭局和他们客套地还喝了一杯啤酒。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三句。怎么会梦见刘兰香呢？吴大毛觉得不可思议。刘兰香的身上似乎是有一股什么香，淡淡的，特别好闻。
吴大毛打了一个电话给那次请过他和刘兰香吃饭的朋友，得到了她的手机号码，也知道了刘兰香是干什么的。朋友说，刘兰香是一个妈咪，手下有不错的。朋友问吴大毛，你怎么想起了她？吴大毛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春梦？不是。那你梦见她干吗？我哪知道呀。那你找她干吗？不干吗，就是想问问。然后呢？没有然后。喂，我说你呀，该像从前一样放得开就好了。我有那么饿急吗？天知道。不过，我告诉你啊，如果找刘兰香，一般不会出问题的。我没有找她的可能。话别说绝了，起码你刚才还梦见人家了。不跟你争了，我们先这样吧，再联系。好吧，再说一次，找她没有问题。
抽了一支烟后，吴大毛从沙发上坐起来。找她没有问题。但是，一找，我就又是嫖客了。刘兰香是一个妈咪。真是看不出来。看上去，她一副特别单纯的样子。怎么会是干这行的？如果我找她，只是找她，而不是像孔天以为的那样找她手下的小姐，我就不是嫖客了。怎么会又想到这个形象的？刘兰香是我的朋友的朋友，所以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找朋友一起坐坐，喝喝茶，肯定，当然，没有问题。但问题是我为什么找刘兰香？对，就像私人侦探那样，只是弄清一下她为什么表里不如一。对，只是为这个问题。吴大毛在拨通刘兰香的手机前还犹豫了一犹豫。
喂，喂。一个女人在另一端说。你找谁？
我找刘兰香。
我就是。你是谁？
我是----我是吴大毛。
谁？
吴大毛。
什么事？
没什么事。
我不认识你。
我们吃过饭的。
你弄错了吧。
孔天你认识吧。
认识。
是他给我你的电话的。
什么事？
没什么事。
什么意思你？
我想请你吃饭。
呵呵呵呵。
笑什么？
有那个必要吗？我给你安排一下不就得了。
安排什么？
算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吃饭。
今天晚上六点在和平饭店。
我怎么找你？
我再打你手机。
好，晚上见。
晚上见。
怎么样，有问题吗？刘兰香问吴大毛。吴大毛从不喝酒的，可一见了刘兰香，他突然决定大醉一场。他左一下为了刘兰香的漂亮干杯，右一下为了刘兰香赏脸和他一起吃饭干杯。刘兰香也能喝些酒的，两个人居然喝掉了一箱二十四瓶冰啤酒。吴大毛觉得自己的两脚发软，但是他却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他的一只胳膊放在刘兰香的肩膀上，弄得刘兰香那里尽是汗。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吴大毛被刘兰香连架带扶，上了和平饭店门口泊着的的士。司机问，去哪？刘兰香说，去下沙窝。吴大毛还在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刘兰香看着他笑了笑。接着，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纸巾擦着满脸的汗。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吴大毛才醒。他发现自己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是在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想起自己喝醉了。他在一个大概只有五、六个平方的格子间里。他马上明白了，这是在刘兰香的什么店里。他坐在小小的床的床沿上，听了听空调机的咝咝响，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烟。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刘兰香开门进来了。醒了？醒了。对不起，昨天----。没事。刘兰香伸出一只手说，给我一支烟。吴大毛闻到刘兰香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你肯定会看不起我。刘兰香吐出一口烟后说，不会，怎么会，我凭什么看你不起。
孔天跟你说过我吧。吴大毛问。
没有。他跟我说你干吗？
我想回去了。
你是一个不太爽快的家伙。
你别误会，不要像孔天一样想，我找你并不是为了那事。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像那样一个人。
是吗？你觉得我像哪样的一个人？
我要回去了。
孔天过一会就到。
他知道我在你这里？
是啊，昨天就知道了。他晚上打了个电话问我你找没找我。我都告诉他了。他说你有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开玩笑！我不就是找你喝一下酒吗？他老是把问题严重化。
这么说，你还是有问题。
我没有问题。他才有问题。诶，你开始不是说孔天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吗？
我们不说问题了。你等不等他？等的话，我们中午三个人一起吃饭。
他还说了我什么？
没说什么。他说，有问题的人总是说自己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人总是说自己有问题。想一想，还真是很对的。有问题的人确实很多。
你也认为我有问题？
不是我，是孔天。
我在问你，不是问他。
我们别说什么问题了行不行！太莫名其妙了！问题问题！什么问题不问题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真是他妈的烦！谁没有问题？人人都有！你说，我到底像哪样的一个人？妈的！不跟你们玩了，你等他就自己等，我走了。
吴大毛也没有等孔天。他楞了一下，也起身走了。刘兰香的这个什么店里在中午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姐躺在外面大厅的一张软椅上佯睡。吴大毛出来时，觉得她似乎瞟了自己一眼。站在店门外面，吴大毛看见了这样几个字：新感觉美容店。吴大毛心里说：我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