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作者:华秋


回到夏小家,林小梅早就来等着了。她戴着一顶草帽,正表情可爱地和夏小妈妈讨论蔑帽和草帽的优劣。夏小的妈妈说,蔑帽是遮雨的,草帽是遮太阳的。吃饭的时候,小梅就提议去钓鱼,因为她已经专门为此准备了草帽。夏小做着鬼脸,说要去你们小两口自己去。
吃完饭,我和小梅拿着鱼杆,经过果园来到河边。阳光明亮、开阔。到了河边后,更亮更开阔了。我眯着了眼睛。小梅仔细地注视着水中的倒影,整理自己的草帽。在水里,麦杆编的草帽干净地白,轻柔地白,反射出热烘烘的意思在她脸上。
我们坐在长满铁线草的坡上,面对整个河湾。我们显得那么地小,小得如同尘埃,小得可以在空气中隐身。那一天,小得一眨眼就可以消失。不是说那一天是短的,而是说那一天是小的。咱们可以从水面上跑过去。(你找不到我了。)小的感觉,是因为开阔的河湾地带引起的吧。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是一种狠狠的喜欢。我就是要变小。小小小小,小。我要爬到桉树叶上去睡觉。
对面缓坡顶上,有株香喷喷的桉树。虽然隔着个河,不算近,还是香喷喷的桉树。我支好钓杆后,就一直躺在铁线草上看那株桉树。看得迷迷糊糊的。脸上有草蝇。草蝇不是苍蝇。草蝇很乾净,很轻盈,没有讨厌的嗡嗡声。仔细听,是簌簌声。草蝇的六个细小爪子是叫人痒的。极小的翅膀间闪出来的风也是爪子一样的东西。我说此时的痒,可不是叫人笑的那种痒,而是一种簌簌碎散开来的感觉。再睡一会我就会变成一万条蛇爬到草丛里去了。变成蜈蚣也行,蚯蚓也行。不过还是蛇好。有一种蛇叫碎蛇,一生气,就变成粉末了。碎蛇的粉末可以调制隐身药。我经常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一回头却没有人,那就是隐身人喊的。
小梅自打投饵入水,就手持钓杆,坐得端端正正的。我躺在旁边,看着她,觉得她看不见我了。我想喊她一声试试,想,可是,不敢。
那么,就这样看着吧。她平常就是安安静静的,今天她决心要钓到鱼,便更加安静。只见她两手握着钓杆目不转睛地望着水面,又看见她手酸了,将钓竿往后拖了拖,将杆柄夹在腋下。我还看见她认为这拖动把这次钓鱼破坏了,所以她换了条蚯蚓,重投了一次。
她甩不出呼哨来。鱼饵在鱼杆下晃荡。荡出去的而不是甩出去的,这怎么有那么好听的呼哨声呢?之后,她又坐下来,这一次直接就将鱼杆的粗头夹在腋下了。
我看她可能有半小时,一小时,好像更长。很长地一动不动。看见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周围那些屏声静息藏着的东西。“呸呸,”她朝蚯蚓上连吐两口唾沫。
“鱼儿鱼儿快上钩。鱼儿鱼儿快上钩。鱼儿鱼儿快上钩。”她一连念了几遍,又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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