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电影或者马莉小姐
吴又

马莉小姐目前唯一的乐趣就在于做一碗虎皮青椒了。
在她结婚之前,她就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一个男人,所以在她结婚之后,她就更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一个男人了。因为她觉得已经失去了这个必要。
但她后来学会了做虎皮青椒,而她的丈夫是一个虎皮青椒的狂热爱好者,他的丈夫叫张东升,这看上去是一个气势磅礴的名字,但实际上他的丈夫只是在一个中学的财务部当着一名小会计。哎,即使当一名教师也好。张东升的父亲经常这样叹息,因为张东升这个名字出自他手,正确的反映了他对儿子伟大的期望,但现在这个名字依然用在他儿子身上显然已经有些名不副实了,这让他感到万分的羞愧。而且,张东升的工作是通过顶替他而获得的,他看到自己的生命在张东升身上得到延续,更加感到无聊。有谁比他更清楚他的一生是多么的无聊呢?
张东升并不这么想。当然他可能也没想过。他呀,他能想什么呢?这是他母亲的一贯口吻。
张东升和马莉是这么认识的。噢,错了。他们本来就认识,因为他们是同事。同事和同事之间,一句话不说,也得算认识了。
张东升和马莉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平时很少搭话,几乎是一句话没说过。办公室的光线很暗,阳光射进来,形成一屡屡光柱。有时候其中某一屡光柱照到张东升脸上,马莉就看清楚了张东升。有时候其中某一屡照到马莉脸上,张东升就看清楚了马莉。久而久之,他们总算相互看清了对方。
张东升认为马莉的眼睛近视的很厉害,像一个白痴,一个女人的眼睛近视的这么厉害,那还搞个屁。
张东升甚至开始感到气愤,感到学校在整他,和马莉这么一个女的坐在一个办公室里,这简直是要命,操。
一年下来都没讲过5句话,真没什么好讲的。
马莉则毫无理由的认为张东升很坏,肯定是一个坏人。她时刻提防着像张东升这样的坏人。虽说张东升肯定不知道马莉可能这么看待自己,谁也不知道,就是她的妈也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她在晚上睡觉想到这些的时候,甚至还在自己的被窝里偷偷的笑了。
她想:张东升,你别想占我的便宜。想完就裹在温暖的被窝里睡着了。
张东升从来没有想过占马莉的便宜,他对他的哥们说我连看都没看清她,怎么可能去想着占她的便宜呢?
我知道她是一个近视眼,我怎么可能去搞一个近视眼呢?
张东升也是一个近视眼,他比马莉近视的还要厉害。
所以的确也很难看清马莉。
他不知道是怎么近视的,他不爱看书也不爱学习,不爱看电视也不爱从事一切对视力有害的活动,可是随着他年龄的增大,视力却逐渐下降,一年前他就曾经在10几米开外把我看成了他的姐夫,并且在一群人面前对着我大叫姐夫这两个字,令我丢尽了脸。现在不知道他的视力下降到什么地步,我看他现在估计把我和一条狗都可能分不清了。张东升的父亲说起他儿子的视力状况总能娓娓道来。而且在别人看来也看不出多大的痛苦或者难堪,他像是在讥讽自己的儿子,甚至在把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进行对比,从而得出自己比自己的儿子强的结论。借此向大家表明:张东升这样质量的儿子的诞生并不是因为先天的遗传因素,而是因为他的运气不好。
张东升你难道不想搞马莉?
李强问张东升。
不想,张东升说。
到底想不想?
不想,张东升还这么说。
真的不想么?到底想不想?
不想。张东升还这么说。
结果一群人都泄气了,觉得张东升真他妈的令人失望。
这一群人都是这个中学周围一片的年轻人,有的在税务局上班,有的在交通局上班,有的在邮局上班,有的在街上混,他们共同的特点是一致认为马莉是一个美女,是这所中学的第一美女。这是他们和张东升首要的区别。但是他们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马莉认为他们和张东升一样,是一堆坏人,比张东升还坏。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非常有意思,他们觉得有意思的是张东升怎么是一个坏人。他们觉得张东升是一个白痴。操,这个妞有问题,妈的。
而他们的确是一群坏人。
学校周围的男人都是坏人。这是这所中学的常识。自从这所学校成立以来,几乎所有的年轻女老师都不明不白的怀上了孕,然后找到孩子可能的爸爸,结婚嫁人,继续生儿育女。做着与教师形象不符的工作。
这是多么扯淡的一件事情啊,校长在新来的女老师见面会上总是重复的提着这样一个实际情况,显得非常绝望。让人觉得这所中学的职责并不在于教师教给孩子知识,而在于学校的女老师应该被谁搞才合理,这里面的分配问题仿佛让老校长大伤脑筋。这个问题说了几十年了,但依然如故。新来的老师在会议上接受了老校长的谆谆教诲,死心塌地的认为学校周围的男人都是坏人,但时日不长,却总是在老校长的眼皮底下被坏人搞大了自己的肚子,这的确是一件绝望的事情。
这的确是一件绝望的事情,这所学校的老校长现在已经快60了,30多年来一直发生这样的事情,直接导致了他自己成为率先成为了一个光棍。老校长还一直是一个处男,在他几十年的任职期间,他曾经计划过各种各样的勾引和诱惑女教师的计划,但没有一个凑效。别人甚至根本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校长在试图勾引自己。老校长在计划屡屡失败之后,也有过企图到邻近城市嫖妓的想法,但他每次步行到校门口的时候,都马上得到了反省。回去的路上遇到其他的老师他总是微笑着说自己"到附近散步了一圈,东南面的那个公园里空气很好"。他走在回去的路上,给自己弄出了一句警言:欲望到校门口为止。他为这句话感到兴奋不已,这显然是一手诗歌里才可能有的句子,他想。
但是回到家里,他便孤独不已,疲惫不堪,感到自己的一生都没意思。
他有一架望远镜。
他小心翼翼的扶起他的高倍望远镜,调整了一下视角,迅速进入了他熟悉的一片领域。
马莉这几天一直在找房子。她厌倦了住集体宿舍,她和那些人没有一句话好说的。生物组的杨玲住在她的隔壁,最近刚找了一个黄头发男朋友,每个晚上她都顺着暖气管道听到杨铃气喘吁吁的呻吟声,虽说杨玲的呻吟声极其微弱,但依然被马莉听的清清楚楚。马莉认为,并不能因为声音的微弱而掩盖事实的真相,所以她听的异常认真。有时候她趴在墙上听,有时候她趴在暖气管道上听。有一天她忘记了刚来暖气,差点被暖气管道烫破了自己的脸蛋。杨玲和他的黄头发男朋友每天晚上都回来的特别迟,因为异性是不能随便进入女教师大院的。而马莉为了每天晚上能如愿以尝的听到杨玲微弱的呻吟声,即使累的眼皮往下直掉,也努力睁大自己的双眼只到呻吟声如期而至。这么一来,她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因此而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她听到了那样的声音,就像紧紧的抓住了一样东西似的让自己兴奋。杨玲和她的黄头发男朋友每天晚上都是等别人熟睡之后从一扇小门里翻墙进来的。
谁知道这么一个女老师竟然是一个翻墙越壁的高手呢?马莉在内心嘲笑着对方。但同时她想既然她发现了这个秘密,未必别人就没发现,也许除了杨玲自己认为这还是一个秘密呢。马莉想到这里的时候充满了愉快。但紧接着又感到了阵阵失望,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揭发过杨玲的丑恶行径。想到这时,她有一种想给校长写一封匿名信揭发杨玲的冲动。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事情不可能不大白于天下。比如她去揭发杨玲这件事,肯定不出几天就可能被别人看出来,所以她觉得没必要去做这件愚蠢的事情,然后落上一个打小报告的骂名。但是她同时又坚信:如果她不去揭发杨玲,那么杨玲这件事情可能永远也不会被更多的人知道,这让她感到异常苦恼。为了避免自己整天为这件事情愁眉不展,马莉决定离开这座筒子楼,去外面租一个房间。
为了租房子这件事情,她也费了不少劲。她起初找了一个离学校很远的一居室,但老校长坚决反对,认为一个年轻女老师搬到外面住不安全,万一出了问题学校无法向社会和她的家人交代。过了好久,在校长的帮助下,她搬到了学校旁边交通局的一栋家属楼的4楼。这正好处于老校长房子的正对面,老校长住在5楼,从他那里,可以俯视整个校园以及周边地区。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国王在俯视自己的国家。但他架起了高倍望远镜在空旷的四周到处搜索时,感觉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时候正好到了夏天,天气很热。搬东西是一件十分令人棘手的问题。在这个学校,马莉能找到帮他搬东西的人,在她看来,只存在一个,那就是张东升。虽说她和张东升没有讲过5句以上的话,但在这个学校里,她和张东升的话,仍然是讲的比较多的。讲的更多的是几个女老师,她们不具备搬东西上四楼的生理条件。其次是老校长,他都快60了,怎么可能去帮我搬东西呢?况且,他还是我的校长。马莉于是决定请张东升帮这个忙。张东升既没答应也没反对,总之听到了马莉的话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听到的样子。但在下班之后他紧紧的跟在马莉的后面,马莉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张东升说搬东西啊,你不是要搬东西么?东西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马莉说是一张床,在西门的旧货市场,她已经付了钱,可以随时去搬。她一直没有去搬,是因为她自己搬不动,而同时她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感到信任并且能帮她搬床的人。卖旧货的男人曾经说帮她把床搬上去,这反而差点导致马莉不买他的床。后来卖旧货的男人建议她找个搬家公司的人帮马莉把床搬上去,但那个搬家公司的人来了之后,马莉看到他衣服肮脏无比,胡子拉茬并且满身横肉,她马上拒绝了这个友好的建议。搬家公司的人只好一声不吭的把一条用来搽汗的白色毛巾搭在自己被太阳晒的漆黑的肩膀上,沮丧的离开了这里。就这样,马莉的床在旧货市场已经放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卖旧货的男人说这严重浪费了旧货店里本来就狭窄的货物存放空间,他要求马莉马上找人把这张床搬出去,否则每天加收5元钱的空间占用费。马莉这个时候才想到了张东升。她觉得除了找张东升还能找谁呢?至少是一个认识的人。
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马莉想。她这样想显然是多余的,张东升只想把这个东西赶快搬上去,然后回家吃晚饭。他甚至想拒绝马莉这个请求,但马上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只好去了。
从旧货市场到租下来的房子之间有2公里的距离。
必须找一个三轮车才行,张东升说。
把床横放在三轮车上,然后在上面垫上几张马莉在办公室里拿的晚报,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上,三轮车夫在前面踏,三个人和一张床在大马路上水平前进,十分平稳。这时候有一些晚风吹过来,吹到每个人的脸上,马莉感到从来不曾有过的舒服,张东升也一样,他第一次觉得夏天也有舒服的时候。他甚至因为这一阵风的舒服,看了马莉两眼。马莉这个时候正在对踏三轮车的车夫说10块钱实在是太贵了,上次她运过一个东西到那里只花了5块钱。实际上,马莉根本就不曾有过向那里运东西的经历,因为马莉从来就没有在那里住过。张东升懒得看马莉第二眼了,他继续享受一下晚风,觉得无聊极了。三轮车夫也没有说一句话,继续踏车,马莉只好低下眼,把屁股下面的报纸往里面挪了挪,她感觉它们快从自己的屁股下面滑出去了。她看到张东升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感到这些东西都太没意思了。于是她想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从学校的筒子楼搬出来,真累。而杨玲的呻吟声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可以呻吟,但想到这里的时候马莉马上打住了。她抬头看看两边的小店,有一个美容店刚开张,许多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同时许多女人从外面走了进去。这时候马上就要到自己的住宿楼下了。
床太重了,横在第二三层楼梯的中间,怎么也搬不动了。张东升夹在床和两面墙壁形成的三角形中间,马莉在上面。马莉说我实在搬不动了。张东升说他也是。于是张东升坐在这个三角形里面,毫无想法。马莉跑到屋子里想给张东升倒一杯水,但发现没有。张东升说不用了,休息一下我们咬牙一次性把它搬上去。马莉点点头,觉得张东升帮了她的大忙,她没想到把床抬到四楼是这么麻烦,她觉得原因取决于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把一张床从一楼抬到过四楼的经历,这是一个教训,她想。
两个人休息片刻,都使出了比最大的力气还大的力气,马莉在前面,张东升在后面,他们把床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一个劲的往楼梯上冲。太快了,太快了。马莉在前面叫,说自己不行了,张东升没说话,还一个劲的往上冲。
"轰"的一声,床从垂直于地面的位置倒了下来,这时候正好已经到了马莉的屋里,整个楼板震动了。床散成了7、8块,马莉躺在了地上,浑身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衣服,两个乳房贴着一件很薄的短袖一颤一颤,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张东升趴在床的另一头,他迅速的爬了起来,扑到马莉的身上,扒掉了她的衣服,一边往里插一边叫着:操死你!操死你!
老校长在他们都没想到的地方目睹了这些零碎的场景,这就像一部无声电影,让他感到无比的悲凉。前天他看到马莉的T恤胸部上有几个非常奇特字母,他默默的记住了。他回到家之后反复的思考,后来发现这几个字母有可能是法语或者德语,于是他找了一本法英词典,查到那个单词,英文解释为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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