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田
华秋


是这样的。那天王全凤她爹要抢她的手镯子,用来换钱。王全凤把手镯子放在了胸襟里面。他爹王田义恨恨地望着她的胸脯,说:"臭婊子。"王全凤要出门,王田义拦住她说:"你今天不交出手镯子就出不了门。"王全凤回到吃饭的桌子边坐下,顺便抓着裤脚,搓上面的干泥。
王田义说:"好啊,懂得用臭婊子这一套来对付老子了。"他说:"好啊!" 他扭了扭脖子,上面有些肌肉很硬地发亮。他第三次说:"好啊。"然后朝王全凤走过去,王全凤赶紧直起身来,提防挨打。但王田义只走了两步,停下说:"我只想换一根新钢钎,你犯不着这样对你老子吧!"王全凤说:"阿妈留给我作嫁妆的。" 王田义没有理她的话,盯着她看一会儿,又扭开头看别处,有点心神不定。王全凤再次提醒他说:"阿妈就留了这一个东西给我做嫁妆,我不能给你。"王田义突然显得恍然大悟地说:"是罗,是罗。原来想嫁人了,怪不得学会了用婊子那套对付老子了。老子辛辛苦苦养大的,未必想嫁人嫁人了?"他朝她走过来,伸手说:"拿来!" 王全凤说:"不。"王田义说:"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伸手去抓王全凤的胸脯,王全凤举起胳膊挡开了。他换成拳头,重重地打在王全凤的胸脯上。王全凤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胸口站起来,等痛劲稍稍缓一点,便弯腰抓身后的小板凳。王田义伸出两手,抓住她的两个肩膀,把她推靠在吃饭的桌子上,随后用了更大的力气,使她仰倒在桌子上了。王全凤手上还拿着凳子,便在王田义的背上打了一下。王田义说:"好啊。"狠狠地揍了她一耳光。王全凤害怕了,把凳子扔在了地上。
他压住她,伸手抓住她的一只乳房,把她抓痛,然后松开,动手解她的胸襟。胸襟解开以后,他拿到镯子。他用一只手把镯子放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还用力摁着王全凤。因为裸露的乳房离他咀很近,就张口咬了一下,接着,他把女儿强奸了。之后,他抗着钢钎、十字镐到九场找何连武,在河边看见两个儿子在河里抬石头,对他们喊着说:"我去九场了。"就过河去了。
云很重,四周很闷。王全贵对王全富说:"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王全富摇了摇头。王全贵说:"走吧。我不想淋雨,更不想让水冲走。"王全富把抬杠从栓着石头的铁链里穿过来,王全贵很不情愿地接在手上。他问他哥:"你走不走?"王全福说:"爹说要下雨了,要多捞一些石头。"王全贵说:"不用管他,我们不是看着他去九场了么,咱们走吧。"王全富摇摇头,蹲下去,"嘿"了一声。王全贵赶紧蹲下,可还是没有没得及用力,差点闪了腰。等站稳身体便开口骂道:"傻瓜。"王全福"哎哟哎哟"地唱起来,掂悠着走,王全贵跟不上他的节拍,别扭得难受,却不能开口,一心想着石头放下了好好骂傻瓜一顿。等把石头抬上河坎,放下了,又觉得反正他也是个傻瓜,再骂也是那样,就干干脆脆地穿了鞋子一个人,往家走了。
院门门槛上翻过来一只鸡,打了个滚,看起来象被人一脚踢进来的。鸡呆头呆脑地站起来,颤抖着,脑袋被雨水打得一磕磕的。后来它跌跌撞撞地奔过院子,到了屋檐下,抖了抖羽毛,从这个动作看出它是只公鸡。接着,它好像晕了,躺倒在地上。
姚玉仙在里屋喊:"喂,过来搭把手。" 她觉得河吼得凶,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把床挪一挪方位。娘儿们。何连武没理她。姚玉仙跑出来:"喂。呆啥?" 何连武拿下巴指指那只鸡,问她是不是自家的。姚玉仙说不是。何连武走出门,一把把鸡拧起来,说:"莫搬床了,咱们今晚上吃鸡。"姚玉仙说:"你没听见河吼得多凶啊,再不搬就晚了。" 何连武呵呵笑着:"要挪也要挪房子,光挪床,抵什么用?"姚玉仙把鸡接在手上说:"这是谁家的?"何连武说:"管他呢,快煮了。"姚玉仙把鸡扣在一个木盆下面,上面压了一根方凳,"你还是搭把手挪床吧,我敢说它会让我睡不着觉。"何连武说:"你睡得着的。因为今天有鸡吃了。"这时,王田义一脚跨进院门,冲到檐下。他扛着钢钎、十字稿。
王田义把钢钎和十字镐扔在门口的地上,对何连武说:"我来修我的家事!"何连武说:"钢钎可以给你砧一砧,十字得换把新的。"王田义问:"多少钱?"何连武说:"修钢钎五角,十字镐七块钱一把。"王田义说:"贵了。" 何连武抱起胳膊。王田义说:"贵了,老何。"何连武抱着胳膊,不说话。王田义说:"新镐五块钱,旧的换你帮我把钢钎砧一砧?"何连武说:"没这事。"王田义说:"我还要帮你打下手呢。" 何连武说:"不干就算了,别耽误咱炖鸡吃。"王田义"喝"了一声,"还吃鸡啊。你有鸡吃还不给我让点价?"何连武一下毛了:"我吃鸡管你屁事,不干就走人。"王田义不防何连武生气,吃了一惊,眨着眼。歇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掏出手镯:"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何连武没接。王田义把手镯子朝何连武递了递,"我今天和你有生意做,生什么气?看看。"何连武把手镯子接过来,咬了咬,问他:"哪座坟掏的?"王田义得意地说:"我可不干那种缺德事。值钱吧?"何连武摇头:"成色不够,值不了多少?"王田义呵呵地笑了:"老何你就别蒙我了,连你都说是坟里掏出来的好东西了,还要蒙我?不是等着用钢钎我还舍不得出手呢。祖传的,开个价。"何连武摇头:"要真是你祖上的东西就更不值钱了,你那个祖上还能出什么好货色?这个我最多出五十块钱。"王田义跳了起来,"五十块!"姚玉仙过来,把手镯子拿过去,也咬了咬。王田义伸手大叫:"别咬坏了。"姚玉仙把手镯子递还给他,说:"这种东西,我家多的是。"王田义用袖口擦着手镯,忿忿不平的样子。何连说:"给你加五块钱顶天。"王田义把手镯子揣回裤兜,说:"轮到我当回大爷了。不行,再加点。"何连武笑了:"把十字镐的钱给你免了,再请吃鸡喝酒。"王田义说:"你至少再加五快钱,然后把十字镐和钢钎的钱给我免了。"何连武答应了。
何连武先把鸡杀了,交给姚玉仙打整,因为姚玉仙念佛,不能动手杀生。然后带着王田义去工房,烧起炉子砧钢钎。
雨停不久,阿华从七舅何连武家屋后经过,看见工房冒着烟,传来当当响,连忙往他屋里跑。他穿过院子,直接进工房,何连武说:"脚洗得好。"阿华说:"我来帮你拉风箱。"何连武说"不用了,快点去看你舅妈鸡炖好没有。"他最后在钢钎上敲了两锤,把它轻轻放在水桶里。阿华很失望,看着何连武收起铁锤、湿布,王田义把炉中没烧尽的焦炭钳出来,埋在灰里。
吃鸡的时候,阿华听王田义一边喝酒一边讲到了他那块河边的田。那块田有八分多,因为每年发大水都要遭水冲,所以队里没有把它算在公粮里。如果王田义保得住它,相当于每年白赚千把斤谷子。何连武说,是白赚,可我没见你哪一年保住那块田了。王田义说,今年一定保得住,我儿子还在河里捞石头。姚玉仙插嘴说,今年这个河水吼得凶,好像要吃人。这样一说,河里的水声好像一下大了起来。姚玉仙说,不行,我还得把床挪挪。王田义听得有点慌,赶紧捞了几块鸡肉嚼了要何连武把钱给他。拿了钱,王田义就急急忙忙抗着十字镐和钢钎走了。
大家都叫王全福叫王大憨,都说是他爹让他在河边给雨淋憨的。因为一下雨不管是阿华还是其他人,都看见他在河边淋雨。 那天傍晚,他听见上游的隆隆声,撒腿就跑。跑上岸,听见隆隆声追得紧,便继续跑。跑到隔着河水两层梯田的地方再回头去看,看见二月份一家四口辛辛苦苦扛石头垒起来的田坎无声地往河里塌,其实年年都这样,只是往年间他从来没有看仔细过。
黄的水涨得飞快,水面的花纹奇形怪状的,八分水稻连尖尖都看不见了。肯定是上面的河尾子水库塌了,不然不会这样。另外就是河面上的花纹太奇怪了,王大傻盯着河面,一个劲地念叨:我不头晕,我不头晕。接着就慢慢地站在了水里。后来他看见他爹在大块大块旋转着的河面对岸站着,一只手扶着肩上的钢钎和十字镐,另一只手对他挥动。他大声问他爹:"啥?" 河水隆隆的,他爹把钢钎和十字镐扔在地上,将两只手撮成筒放在嘴上。他大声问:"啥啊?" 他爹把手举起到头顶,一阵乱舞,又停下来,很急促地比划。 这时候时候他发现脚底在滑动,他摔了一跤,他没想到人在水里也会摔跌。
他轻飘飘地跌倒在水里,这感觉没让他惊惶,直到有一股劲将他拧着绞着往水底拉,让他发现水下面没底,才害怕起来。这时一根木头重重地撞在他腰上,使他蜷曲在木头上。 他抱住木头,胡乱地漂了一阵,后来木头卡水里的石缝上,一头翘了起来。他骑在木头上,伸到高处,他看见他爹在河边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一个星期以后,王田义被两个儿子摁在河里淹死了。这是王全富自己交代的。他爹强迫他去河边捞石头,他不去,他爹就用烟杆揍他。到了河边,他抱起他爹,走到河中间,把他爹的头往水里摁。河水已经消退了,只到腰深,所以他一个人摁不住他爹。王全贵跑来帮忙,两人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他爹淹死了。王田义被淹死后,两兄弟松手让他跟着河水漂。他们一直看他漂得看不见了才回到家里。回到家,王全贵和王全凤收拾了一个包裹就跑了。王全富没有跑,看起来真的是个傻瓜,所以公安局把他抓去说是判了死缓不久却让他回来了。现在常年在队长帮活,其实就是做长工。
关于王田义强奸他女儿王全凤的事,是人人都知道的。不然为什么王全凤也要跑呢?其实王全凤跑不跑大家都知道,他爹把她强奸了。

2003-11-9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