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不是处女
叶青


天气很好,远处斜挂着几块云,看不出来是否在移动。一个大大的晴天,我坐在33路公汽上直奔火车站。西安的冬天来的很早,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打开了车窗,让风直接吹在我的脸上,那种头发轻轻向后甩的感觉很舒服。多么好的天气啊,看的出来我的心情也一样很好,因为我是去火车站接两个朋友,两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朋友,当然非常开心,并且非常愉快,甚至想唱上一首歌,这首歌的名字完全可是是《木棉花香》。尽管当时我还不会唱这首歌,听都没有听过。
不幸的是火车晚点了,车站的广播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各位接亲友同志请注意,临客32次列车大约晚点40分钟,请您不要走远。”不过播音员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但这40分钟我去做点什么呢。来回走了几步,我选择在阳光下蹲着,只蹲了一小会,我就蹲不住了。原因是这样的:在火车站,穿着黑风衣、黑毛衣、黑裤子、黑皮鞋的年轻男人,会不会有点引人注目,或者说会自然的让人加强戒备。
不再多说这40分钟了,总之是无聊、焦虑、期待又愉快的交织中过去了。车终于进站了,我站在站口的台阶上,伸长脖子紧紧盯着出站口。看到他们了,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是一见淡绿色的薄棉衣,一个是乌青,一个是六回。我喊嗨、乌青。
他们俩在西安待了两天,我想可能是我的问题,使得他们没有多待几天。但我这两天是非常愉快的,但愿他们也是。我就怕他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愉快,很长时间,我都因此而揣揣不安。
有什么是比和乌青聊天更舒服的呢,他真的太他妈乌青了,没办法形容,我就不形容了。总之是很乌,很青,非常乌青。
不说他了,因为事实上,我今天想写的这个故事是由六回引起的。直接从杀人游戏说起吧,在此之前的不少时候,我看到不少朋友的小说里,都曾经提起这个游戏,它真的很棒,它太棒了。允许我打一个无聊的比方,它就像一个又沙又甜的西瓜那么棒。当时和我们一起玩的除了刚认识的张紧上房之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有三个学生,一男二女,是很学生的那么三个人,还有两个耍杂技的女孩,说心里话,他们玩的挺烂,他们一点也没有进入这个游戏。这个游戏真的很棒,一个投入的游戏者应该能在游戏中感觉到自己的冷静,自己的冲动,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头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甚至有一把刀或者一支枪在我的腰间,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快,命悬一线。最起码要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些人里面,有一个是如此冷血的杀手,他不动声色,手起刀落。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我冷冷的注视每一个人,想看出一点端倪。气氛非常紧张,又充满血腥,找出杀人者。我丝毫不仅仅把它只当作是一个游戏,而是一场真正的较量。概括我的意思就是:我喜欢这个游戏,但我不喜欢和那天参与游戏的几个人玩。抛开游戏本身,他们还不错。
事态发展当然是这样,这个游戏不能持续很久,因为只有我们几个人撑着游戏的乐趣,一旦我们中有人被杀死,游戏便一下失去乐趣。下一个游戏是摸牌,然后每个人都可以问摸到不一样花色的人一个问题,被问的人一定要如实回答,这个是游戏的规则。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引出下面这个事件。一个耍杂技的女孩不幸摸到了那张牌,六回问她,在鼓了几次勇气之后,在征求了他哥(就是乌青)和我的意见后,事实上我们也没有表什么态,只是说,问,问吧,放心问,没什么。他问,你还是不是处女。
酒吧里面很吵,灯光非常暗,酒吧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客人并不是很多。我们召集了几个人一起来玩杀人游戏,因为这个游戏人少了不好玩,少到一定程度干脆就不能玩。其中有两个是耍杂技的女孩,我们开玩笑说以后可不可以教我们啊。她们说可以啊。然后我们就笑了,至于为什么笑,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她们大约20岁出头,乌青和六回可能有不同意见,很难判断。她们很能喝酒,抽烟也很熟练,这一点我想应该是没有异议的。以我的观点来看,从她们的言谈举止,动作表情,我绝对不能想到她们还能是处女。但我也不反对六回问,游戏嘛,无所谓。女孩很羞怯地点点头,意思是自己还是处女。这显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又绝对不相信有人会在这种游戏中撒谎,因为在我看来,那太没意思了,所以我情愿相信是我的感觉错了。不知道乌青、六回他们相信了没有,或许他们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撒谎,过去了就过去了,是不是处女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那个问题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好象都没有放在心上。有一回乌青不幸抓到了不同花色的那张牌,耍杂技的其中一个女孩问他,你们是干吗的。显然她对我们有一点好奇,又或者觉得和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安全,甚至对于我们是不是逃犯或者说是对于我们的来历表示怀疑。乌青答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你应该问他们,我自己说实话,我是一个诗人。这个回答让我为之动容。某些时候,单纯的遵守游戏规则是不易的,但我们决不不应该说谎,乌青就没有说谎,我知道他是一个诗人,但当时他那么一说,我还是很感动了一下子,用一个俗气的成语形容就是:肃然起敬。六回问乌青,在座的女孩让他带一个回家,他会带谁,乌青想了想,扫视了一圈,指了指刚才说自己是处女的女孩。有两个女孩小声笑了出来,我不知道她们笑什么。六回又问为什么。乌青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或者他注意到了,但是他的好兄弟,六回,在问他,他还是回答了。因为性格比较开朗,带回去不会太闷。连乌青都觉得她是个开朗的女孩,怎么会撒谎呢,何况撒那么一个无聊的谎,所以我偏向相信,她真的是一个处女。
后来其他人都走了,学生说是学校要关门,耍杂技的女孩说太晚了,要回去了。我们没有挽留,她们都不太漂亮,就是漂亮,我们也不会挽留。而我们去看了通宵的电影,《卡拉是条狗》就是那天晚上看的,片子真不错,葛优是个很棒的演员。
我一直很希望他俩还能来西安,我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尽管他们酒量都不好,但多吃点菜我也很高兴。
要是就这样结束了,大家一定心有不甘吧。当然我也是。
另一个中午,大概是乌青、六回离开一个多月的时候吧,我到西安市监察大队取一份公司的文件,在去的路上我就睡着了,所以路上堵车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到了监察大队已经中午2点30分了,我赶紧跑上去找到办公室敲敲门,没有人答应。
在那三个学生还没有加入我们的时候,两个耍杂技的女孩首先和我们坐在了一起,开始大家不太熟,就聊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我问其中一个,你们住在哪啊。她说,在文艺路。我想了想说哦,知道。
从监察大队的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小车司机已经睡着了,我不太好意思去叫醒他,就决定随便走走。
中午的太阳很刺眼,我站在空空的院子里,院子的一角有几个年轻男人在弄一个广告标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什么字,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我们在玩杀人游戏的时候,为了便于游戏的开展,我们互报了姓名。但还是不容易记住,这方面六回明显强些,每次我们指着一个人却又一下子叫不上名字的时候,六回总会及时的提醒。解了我的不少燃眉之急。所以他们离开西安后,我虽然常常想起在酒吧的那个晚上,甚至是一些游戏的细节,当然包括我上文提到的一些内容。但我却无法想起来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我走出了大院。忘了告诉大家,监察大队在环城南路路口的一个很小的巷子里,我走出巷子,站在路口,向远方看。突然发现与环城南路相交的这条路口立着一个路牌,上面写着——文艺路。
这让我想起了耍杂技的两个女孩,她们不就是住在文艺路吗。看看表,2点55了,我就走了回去。在再次进大院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大院对面的另一个大院静悄悄的,顺着院墙往里看,大门内侧挂着一个很破旧的牌子,上面写着:陕西省杂技艺术团。
心里隐约咯噔一下,感觉可能要发生什么。大门半掩,用一条铁链锁着,刚刚能走进去一个人。我在门口站了站,回头进了监察大队的大门,到了办公室,敲敲门,还是没人答应。我就找到一间有人的办公室问我要找的那个人到哪去了。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电脑前在玩纸牌,其中一个说,不知道,可能是出去了,你等一会吧。我没办法,只好又走了下来,司机已经开始打呼了,我出了院子走到杂技团的门口,停了下来。
在酒吧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今晚以后的任何一个时候,会再见到和我们玩游戏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打上什么交道。但现在好象要变成可能了,或许我正站着,耍杂技的女孩正好走出来,大家互相看着,觉得熟悉,却一下子叫不上名字,就楞住。我主动上去说,还记得我吗,我们上次在二分之一酒吧玩的杀人游戏。这么说是自然的,她们对于杀人游戏的记忆绝对是超过对我的记忆的,这个毫无疑问。这样很自然就提醒了她们我们面熟的原因。然后叙叙旧,自然而然地问问近况,然后互相再次通一下姓名,互留电话号码。之后再找个机会约出来喝喝酒,蹦几次的,之后做什么都顺理成章了。当然,这个仅仅是或许,这一切并没有这样发生。
游戏结束前,人越来越少了,我们换着去找几个女孩子来玩,要不然好没意思啊。结果酒吧里仅有的两个适合我们条件的女孩拒绝了我们,还有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大声的唱歌。索然无味啊,我就问乌青,你们一起玩杀人游戏,谁最厉害。乌青稍想了一下说杨黎、竖很厉害,又想了一下说吉木狼格、何小竹他们都很厉害,大家其实都差不多。我认为乌青玩的很好,我想这么多玩的好的人一起玩这个杀人游戏,多么愉快啊。那样的夜晚将比真正的杀人夜更刺激,因为那是一个一流杀手的聚会。
六回平时是安静的,在酒吧里玩游戏,他的话才稍微多了一点。他是个简单的人,这一点和我在没见过他时想象的有较大差别。他的简单在我见到的人里,已经到了一种及至,他那天晚上一直没有做杀手,这一点让我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有点遗憾。因为这导致我总会去猜想那会是一个怎样隐藏自己的杀手呢。
他问一个耍杂技的女孩子,你还是不是处女。那个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是处女。我估计她已经羞红了脸,仅仅是估计,因为光线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但从她的动作还是看出来了。而此时,这个处女,噢,不是,这么说不太礼貌,应该说是一个和我们一起玩过杀人游戏的耍杂技的女孩就住在我面前的院子里,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有点无聊,会怎么办?怎么办了又能怎么样?怎么样了之后又能怎么样?或许她真的会突然走出来,看到我,说不定还记得我的名字,说叶青,是吧,你怎么在这啊,还记得我吗,我们一起在二分之一酒吧玩过杀人游戏,你们教我的啊,这个游戏真的很好玩。然后我就回答,哦,我来取一份文件,在对面的监察大队取,碰巧碰到你,真的很巧啊,不过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不过杀人游戏它确实很好玩。当然这个也是我的猜想,并没有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我在那个办公楼上上下下跑了很多趟,也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最后,我干脆放弃了,蹲在杂技团门口的台阶上。阳光明晃晃的,三个搬运工在墙角打牌,不时骂两声,或者大声笑几声,笑过后,反而更加安静。杂技团的大门口不时有年轻的男男女女进出,我仔细的一一观察,看有没有和我们一起玩杀人游戏的那两个女孩。时间一下子就晃过去了,我还是没有见到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院子里立着一栋破旧的小楼,三个单元,我数了一下是五层,我看到几个年轻的男人进到楼里去了,也有几个年轻的女人进去了。他们都是耍杂技的吗?我表示怀疑,女的我觉得很可能是表演杂技的,毕竟女人是让人难以琢磨的,而那几个男的我觉得更像坐机关的,谁知道呢,那些阳台上飘着一些内裤和胸罩,就是这样的一栋楼里住着一个耍杂技的处女,我的疑心越来越大,我想我应该可以找个人问问。
有几个人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有进去的,也有出来的,但我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又等了一会儿,突然从楼里走出一个胖子,一个真正的胖子,胖到不可想象,胖到不叫他胖子就不能叫任何人胖子的地步,他太胖了,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胖子。我只能这样形容,他是我见过的最胖的胖子,甚至我妄自断言,你们谁也没见过比这更胖的胖子了。他朝我缓慢的移动了过来,他在看我,当然我也在看他。我想他一定是杂技团的,要不他还能做什么呢?相扑吗?我确定他是杂技团的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打算问他,这个杂技团有没有一个女孩子还是处女。但是要命的是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也不记得她耍的是什么杂技,记得好象是一种用绳子把碗抛来抛去的杂技吧。转眼间,他就走到了跟前,我可能盯他盯的太久了,他感觉到了不爽,甚至误认为是一种杀气。
能问你一个事情吗?我拦住他问到。恩?什么事?胖子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长相温柔多了,我的心塌实了一些。我说,你是这个杂技团的吧?他说是的。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这个杂技团里有多少女孩子啊?二十几个吧,你问这个干什么?其实我想问的是,在这二十几个女孩子中还有没有一个有可能还是处女?你他妈有病吧,胖子发怒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给了我一拳,我根本没有反应,我完全不能想象,这样胖的一个胖子会有这样的速度,他的像锤头一样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我的鼻梁上,眼镜一下就飞了出去,人也向后直直的躺了下去。我甚至听到了我的头撞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鼻孔里热烘烘的,我隐约听到胖子骂了一句走了。他可能也没有想到一拳我就晕了。可能他以为我会死呢,总之他跑了,我没有力气站起来追他,再说追上又能怎么样?我再给他一拳吗。我就这样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爬了起来,地上淌了好多鼻血,我摸了摸头,还是有点痛,但幸好还没有破,我把头仰了起来,往鼻子里塞了一点卫生纸。然后在水泥地上到处摸我的眼镜,我想我近视的真的太厉害了,小时候不知道保护眼睛真是个愚蠢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