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是怎么混出来的
◎ 小平
“我们的夏尔要好好读书,将来上大学,当公务员,或者进入军界,做将军,获得十字勋章。(光宗耀祖估计不会说)”
这是有可能的,因为他的生父曾在政府部门工作,他的父母都被一些有权势的人保护,而他的继父在军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波德莱尔开始也是好好读书的,但那只是为了愉悦他的母亲和继父。接下来,他就不那么听话了,学习再也拿不到奖励,勉强过了会考,在法学院注册,但几乎不去上学,毕业看来是不可能的。在巴黎年轻人能干什么呢?喝酒,咖啡馆和酒吧在巴黎多的是;逛洗头房,这些真是可以无师自通。结果,他欠了债务,还染上了性病。
“他还年轻,在巴黎通向罪恶的石子路上滑倒,但还有救。”为此,波德莱尔被判流放一年,坐船到巴厘岛游玩。
但这是两百年前,巴厘岛豪无景观可看,而且,在海上航行,花费太多的时间,而且还时有危险。未来的诗人不干了,船行一半,他就坚持要求回来,旅费自然不可能省一半,上岸后他甚至连坐快车的钱都没有。
这次回来赶上征兵。继父很高兴,希望他能参加军队,接受锻炼。可他的运气又狂好,抽签抽到了300名之后,而他所在的区只征200名左右,他自由了。不光如此,他成人了,所以继承到了他生父的遗产,大概有十多万。他两年不到就挥霍大半,于是给他配了财产监护人,以后用钱他将受到管辖,不那么随心所欲了。
直到此时,波德莱尔远离了他的资产阶级家庭,这似乎是必须的一步。与此同时,他和当时的文学圈子有了关系。
他毕生仰慕的有两个人:圣伯夫和德拉克洛瓦。圣伯夫靠评论起家,后来写了个小说叫《情欲》,写的是他和雨果夫人的故事。这个圣伯夫,一直没认识到《恶之花》的价值,而把他的赞美之词毫不吝啬地给了其他写得很傻比的人。这让波德莱尔很郁闷。这也是他迟迟不能混出来的原因。评论家还是很重要的,甚至比足球场上的裁判和电视机前的足球解说员还重要。
德拉克洛瓦呢,这可是浪漫派的元老级人物,波德莱尔对他很谦逊,给了他足够的尊敬,但德拉克洛瓦对他充满了警惕。这就是一个浪漫派的为人处世之道,对他们来说,闭目塞听是常事,因为他们内心丰富得像大海,但更像沙漠。波德莱尔有一段时间言必称德拉克洛瓦,后来就不怎么提。幸亏那是干瘪的乳头,如果它还鲜艳红润饱满,波德莱尔痛饮之后,也许赶上的只是浪漫主义的落日了。
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那就是雨果。波德莱尔大约在18岁的时候给雨果写了封信,说起自己的仰慕。因为其中有“波德莱尔——雨果——夏多布里昂”这样的类比,估计雨果会惊出一身冷汗,似乎预见到自己才思枯竭的老年,这就使得这封信更像是某种宣言和挑战。这是两位天才的第一次试探。我不得不说雨果是天才,但我更愿意说波德莱尔是天才。前者量器为用,后者具有放弃的勇气和破坏的决心。这两个人注定要彼此小心相待,假装惺惺相惜。天才之间的交往其实是一种俯就,态度往往极不真诚,经不起细细推敲。
然而雨果是如何混出来的,对波德莱尔而言,就是死黑胡同。波德莱尔所混之途,雨果也不可能走上。当雨果《海上劳工》和《世纪的传奇》版权卖出20万法郎的时候,波德莱尔总共的稿费和版权所得才3万多法郎,那是他二三十年的写作所得,平均下来一天1法郎还不到。毫无疑问,波德莱尔想靠文学养活自己,但他不想靠文学轻而易举地养活自己。比如有人对他说:你应该写剧本;你还可以写武侠小说艳情小说。那么好吧,波德莱尔说,我来试试。可是不行,他写不出来。不会吧,雨果都能写出来,你为什么写不出来!其实,波德莱尔真的是写不出来。写出《恶之花》的诗人,他怕遵命文学谄媚文学毁坏了他精心培育出的花,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它的芳香和明艳。
这样说,是有道理的。波德莱尔曾经对他的朋友说过,一本诗集如果超出2000本,那就是对诗集的不幸。因为一本好的诗集,是不应该让这么多人看到的。
有这样想法的人当然会很惨,想不惨都难。波德莱尔无比接近我们的一点是:他总是靠预支生活,通常是在有发表的前提下,立马去预押借贷。(那样的话,稿费他就拿不到,直接给债主了。)这之前,他可能已经有三天没有粒米下肚了。总是靠预支生活,好像自己未来的银行卡上面有取之不尽的数字,这真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说了这么多,我好像还没有说到波德莱尔是怎么混出来的。其实,这个不用说,谁都明白这样的人是混不出来的,有生之年混不出来。死后混不混出来皆是虚幻。当我看《恶之花》的时候,我有的时候觉得这太牛比了,有的时候觉得就是垃圾。当我觉得很多人都在看《恶之花》的时候,我想不承认它牛比,却也没办法。我想说的是,如果波德莱尔后世没有混出来,那简直就完美了。而且,有什么比看一本遭人厌弃的垃圾之书,自己却发现有真正可读之处,还要高兴的呢?
波德莱尔死之前得了失语症,他能说的,说的最多的就是:混蛋和傻瓜。
谁混(蛋)啊你混(蛋)
谁傻瓜啊你傻瓜
啪啪
啊啊
是赞美也是诅咒,随便怎么理解都可以,尤其是当波德莱尔意识到自己要告别他所面对的世界,那个还能说能动能写的世界时,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惊讶。
今天,你惊讶了吗?
[年表]
1821年4月9日,夏尔·彼埃尔·波德莱尔生于巴黎奥特菲依街,现已不存。
1828年11月8日,母亲改嫁奥毕克少校。
1839年4月18日,波德莱尔因拒绝将同学传给他的纸条交出,被王家路易大帝中学开除。8月12日,波德莱尔通过中学会考。这一年的秋天,他得了性病。
1840年2月25日,波德莱尔看了雨果的《玛里翁·德洛尔姆》的演出,给雨果写了一封信。他结识了热拉尔·德·奈瓦尔、佩特鲁斯·博莱尔等文坛上的活跃人物。
1841年5月底,担心继子的放荡生活,奥毕克召开家庭会议,决定让波德莱尔远离巴黎,外出旅行。6月9日,波德莱尔在波尔多登上“南海游轮”号客轮,前往加尔各答。
1842年4月9日,波德莱尔成年,继承先父遗产10万金法郎。
1844年7月,波德莱尔两年内挥霍掉了遗产的一大半,他的家庭决定控制他的用度,每月允许支取200法郎。9月21日,法庭指派昂塞尔担任波德莱尔的监护人。
1856年12月30日,波德莱尔出售《恶之花》和《美学纵横谈》的版权。
1857年6月25日,《恶之花》发行,集中有52首诗未曾发表。8月20日,轻罪法庭判波德莱尔罚款300法郎,并勒令删除6首诗。
1860年1月1日,波德莱尔出售第2版《恶之花》、《人工天堂》和《美学珍玩》的版权。
1865年2月15日,波德莱尔发病。受到马拉美和魏尔伦等人的盛赞。波德莱尔说:“他们让我害怕。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1866年2月5日,波德莱尔回到法国。3月17日,波德莱尔重回比利时,脑病发作。
1867年8月31日,波德莱尔去世。
1949年5月31日,法国最高法院撤销原判,准许《恶之花》在法国境内全文出版,为波德莱尔恢复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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