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作者：非亚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张小刚发现自己的有一排牙齿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刚睡醒的那一会，张小刚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牙齿脱落的梦，张小刚记得很清楚，那一排牙齿来自右上颚，属于一直有问题的几颗大牙，它们掉下来的时候张小刚用水去冲，然后就看见它们，一颗一颗地分开，碎掉，他的双手几乎没法再抓住，只能就这么看着它们从水池的落水口彻底消失。
但是，当张小刚的脑袋从枕头上转动的时候，张小刚发现自己确实是醒过来了，早晨的光线还有点灰暗，淡绿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景物，张小刚艰难地转过身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才7点多，应该还很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毕竟，自己从来没有作过诸如此类的梦，而且，让张小刚恐惧的是，现在他的牙齿真的不见了，完全离开了他，张小刚嘴巴里的那一截舌头体验到了牙床那种什么也没有的空空荡荡。
就在这时，张小刚突然发疯似的从床上窜了起来，整个人蹦到了地板上，双手先是在衣柜一堆杂乱的衣服和书籍之中不停地翻着，紧接着的又拉开第一个抽屉，在相册，皮肤药膏，塑料袋，女人的头夹中间拼命地翻着，当他终于发现一个很小的暗绿色封面的小册子的时候，整个人便扑了上去，抓住了这个可以解释他所梦见的东西到底是吉是凶的东西，但是，仿佛一个玩笑，当张小刚把眼睛放到上面时，才发现那一排黄色的字体是《民间养生秘方》。
后来我当然知道张小刚要找的，是一本同样暗绿色封面的小册子，这本东西我见过，黄色的字体写着《周公解梦》。我老婆很多年前告诉过我，在每天中午12点之前不适宜讲昨天晚上的梦，她一直没肯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种禁忌我也只好保持了下来。以前张小刚一到办公室就喜欢把他的梦告诉我，但后来我告诉他这种禁忌之后，即使再焦急再不知所措他也没敢破这个戒，因为，我总会提醒他打断他不要讲。因此，当张小刚醒过来回忆起自己刚才脱落的牙齿时，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依靠自己，找到那本书，然后看看牙齿脱落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
但是，张小刚后来还是一直没能找到那本小册子，以至他最后沮丧地坐在床沿上，整个人弯曲成一个直角。这真是一个让张小刚感到奇怪无比的早晨，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又这么清楚，然后想找到有关梦解释的书，然后找遍了房间那本书都没有出现，然后出现在面前的却是另一本小册子，然后牙齿真的没了。他问自己正在吃面条的老婆，说你看到《周公解梦》了吗，“不是在柜子里吗”，“没有啊，我找过了，没有”，“奇怪了”，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他老婆即使知道他找这本小册子也绝对不会去问他你昨天晚上做的到底是什么梦，他们之间有一种和谐的不成文的默契。她只是看到张小刚把眼睛贴到墙壁上，想看看小册子有没有从衣柜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掉到地板，柜子实在是太大了，他一下子也不可能搬得动，即使搬动了，如果没有呢，那又怎么办，难道他只能在房间里一直这么发疯似的找下去，现在的问题是，不是那本书不见了，而是张小刚的牙齿不见了，它们到那去了呢？我后来在办公室看到张小刚捂着嘴巴时发现了这一点。让张小刚的恐惧和百思不解的是这个早晨的一些东西怎么会像麻绳一样全部纠结在了一起，任凭他如何焦急，使劲，都无法一一打开，而他面对这些麻绳和死结，却一个字都不能告诉他有禁忌的老婆和我。
这个奇怪的梦折磨了张小刚一整个上午，一直到下午，他才告诉我，我挨着他的卡座，看到他的可怜样拿着水杯帮他分析：牙齿是父母所赐之物，是身体健康的本钱，现在，牙齿掉了，多少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要么，是你的身体有恙，龙体欠安，人衰老的开始；要么是亲戚朋友中间有人要早晚离开，不在人世。
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纯属我的胡言乱语，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在办公室刚坐下来，就看见张小刚急匆匆地往我这边走来，在快到我身边的时候，他弯下腰，低下头，俯在我的耳朵边说：昨天晚上我给外地一个朋友打电话，却听到他父亲在医院住院抢救并被下了病危通知的消息。
他问我，我牙齿脱落的梦是不是和这个有关，我说，可能，但问题是，张小刚的梦仿佛有了一个答案，但我嘴巴那排牙齿呢，你能不能告诉我，该上那儿找。
张小刚捂着自己的嘴巴，在那里问我。

2004，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