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上的刘福华
作者：看见了

可能只有老师能够叫得出每一位同学的名字。唱《同桌的你》把男同桌唱哭了。三个，五个抱在一起跳舞。刘福华，相貌平平，下岗，孩子弱智，没有手机，不会搞传销，经常挨丈夫的打。她坐下来就没有挪动地方，嗑着瓜子，保持微笑，等待着插话的机会。终于说出句什么，对方还没有听见。
王保东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李兵过去跟她干杯。
谁领来的？李兵轻声道。
刘福华把可乐换成啤酒，喝完了继续微笑。
王保东顺口问，江彩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他听到有人说江彩五一要回国。这天晚上，出现频率较高的人名中就有江彩。小学时当过班长。校花。现定居加拿大。
刘福华回答，我们大前天通电话了，她可能五一回来。我们经常通电话。
李兵说，国际长途很贵的。
总是她打给我。
李兵端着酒杯走开。
刘福华对王保东强调，她跟江彩的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
四月他们又聚。中学毕业至今，快二十年，三十几张已经发福变形的脸蛋儿再次凑在一块儿。多了江彩，少了刘福华。王保东不能不跟江彩说起刘福华。江彩激动的直拍巴掌。小学的时候她们特别要好。中学江彩进快班，刘福华留慢班，来往少了。上大学，江彩收到公交车售票员刘福华好多封信，她一封也没有回，慢慢就彻底失去了联系。李兵撇嘴苦笑。有人环顾四周，这才得知刘福华住院。第二天，十几个同学一同去探望。他们买了鲜花和果蓝。江彩临时有事没有去成。
刘福华断了一根肋骨，尿血。近两年她丈夫已经不打她脸了。她躺在病床上，面带微笑。渐渐她控制不住。她从来都认为没有比同学间的友情更纯洁、更珍贵的情感了！她告诉同学们，江彩从加拿大打来电话，她没敢告知实情，怕朋友难过！
女同学掉眼泪了。男同学到走廊上抽烟，决定凑些钱。一向刻薄的李兵也没有二话。
刘福华不收。最后还是王保东给压到了床头柜上的茶杯下面。王保东说，好好养病，五一江彩回来我们再聚。她撕扯的双手卸了劲。
王保东把这件事告诉江彩，令她羞愧难当。她想不到世上有人如此需要她的友谊！她给刘福华打去第一个电话，尽量做得巧妙，这样才可以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经常通电话”。她告诉她，五一回来就去找她，这多年，一直想着她。
刘福华很快出院，并在同学的帮助下，找了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蹲过监狱的丈夫开始对她另眼相看。是不是海外的电话，家伙都先说一声你好，而不再是你找谁？或者怎么回事？江彩甚至说，也许那个混蛋不象传说的那么混蛋。
五一节的聚会上（几大节日已分别被几个成功人士抢着承包了，并扬言要形成制度），刘福华坐在江彩身边，递烟倒茶，逐个打招呼。完后总要看江彩一眼，幸福劲儿溢于言表。王保东想起来，小学时刘福华就这么围着江彩转。她从来都不掩饰，有江彩跟她作朋友实在是她的福气。遇到调皮男孩招惹江彩，她当仁不让相助，不惜动用拳脚（个子矮小的李兵就曾经被她摔倒过）。但刘福华最厉害的一招是讲故事，她一开口，男孩子们就都安静了下来。三年级的时候，班里乘车去上沟大队学劳动，刘福华坐在苹果树下讲了一个故事，王保东记忆犹新。那是件真事，案发前一个小伙子把一个个大姑娘领到家里，骗了之后再杀掉，尸首扔进事先挖好的地窖里。地窖的入口就在厨房里的水缸下面。杀人犯领来的最后一个姑娘是个聪明的大姑娘。她整理床上的被褥时，发现了那把杀人用的长刀。
刘福华讲道，小伙子说，咱们睡觉吧。
这时坐在刘福华旁边的江彩脸红了，她插话，人家是大人了，可以一块儿睡觉。
这解释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当时没有人在意睡觉这个词另有含意。孩子们完全被杀完人再把尸首扔进地窖里这个事实吓坏了。至于小伙子骗了大姑娘的什么，怎么骗的，统统不为他们所关心。但是，虽然不解其中奥妙，王保东仍然把这最动人的一幕和最紧张的一幕一同抓取下来，而且，随着时间的进程，越来清晰地表明，江彩慌里慌张的脸红才是令他念念不忘的真正缘由。
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承认，江彩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真是水灵啊。动情的时侯尤甚。
因为被打断，刘福华停顿下来，看了看江彩。不过显然她并不明白江彩在讲什么，于是转过头来继续道，大姑娘说，你先脱吧。小伙子说，好。
为了让大家有个更直观的认识，刘福华边讲边模拟小伙子脱毛衣动作。这样他就挡住了眼睛，大姑娘抽出刀，扎进了小伙子的肚子。

段子一个接一个，大家开怀大笑。仿佛这是毕业前老师留的作业，终于等到交卷答满分的时侯了。同学会的主题永远离不开分享纯洁友谊和感慨时光流逝。十一的聚会少了两个人，江彩回加拿大，刘福华进了精神病院。岂止刘福华不能接受，同学们也认为江彩做得过分，她可以跟刘福华的丈夫上床，但不该让刘福华撞见！
李兵刺激王保东，你不是第一个，第二个也排不上，她回来以后就没闲着，加上刘福华的丈夫，你是第五个。
李兵的声音里不全是嫉妒，还有愤慨，因为他发现王保东只顾喝酒，没有反应！


（完）
2004.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