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想惹麻烦
吉木狼格

我睁开眼睛,阳光很好,我的窗户面向东方,我面向窗户,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了我的床上。我平躺着举起双手,做一个醒来了的姿势。
我的思维停留在阳光上,之外是一片空白,我要想一想,使劲地想一想。我在想的时候通常有两个动作,闭上眼睛或者睁大眼睛。我睁大眼睛,目光并没有放出去,我在想。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喝酒,在我们差一点就喝醉的时候,其中一个提议散了吧,于是就散了。能想起这些,说明我真的没有醉,我还记得我是开着车回来的。杨弟昨晚不在,我们喝了不少,他在的话一定会喝醉,他的酒量每况愈下。
杨弟是我们的好朋友,他姓杨,但名字不是弟,从很久以前开始,圈内的朋友就叫他杨弟了,只有当别人问杨弟是谁?我们才会说出杨弟的真名字。也是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和杨弟一喝醉,就会失去记忆,这不是说我们在醉的时候没有记忆,据说我们依然能够谈天说地,还能回忆起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失去记忆,是指第二天怎么也想不起喝醉后都干了些什么。偶尔能记住一些片断,但无论如何把它们串不起来。我和杨弟在交流感受的时候,曾经为这一共同的奇怪的现象大笑了一番。
我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天,是2002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天气不错,我就想今天我要跟自己在一起,跟自己度过一个宁静而快乐的星期天。我突然想到了钓鱼,对,到月亮湖去钓鱼。这个念头是由宁静二字带来的,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在月亮湖钓过鱼,我也没有鱼竿。但这有什么呢?我知道顺城街有一家专门买渔具的商店,去卖一根就行了。要实现这个计划,我今天不能招惹任何麻烦,而我最近的麻烦主要来自两个人、两个方面。
第一个麻烦来自杨弟,他最近刚学会开车,刚办了驾驶执照,但还没有卖车,所以在一个星期内他已经找我借了两次车,每次我把车借给他之后,总是提心吊胆,脑海中总会出现他碾了人,或者翻了车,以致车毁人亡。我得赶紧起床离开,说不定过会儿他就来找我借车了。
第二个麻烦来自每儿,每儿是我的前女友,三年前我们吹了,她离开了这座城市,三年后她又回来了。我们在一家比较清静的酒吧喝酒,她喝了很多,有说有笑,显得很开朗。那天给我的感觉是三年前她哭着离开,三年后她笑着回来。和三年前的每儿相比,她变得更加妖娆。我也喝了很多,我说我更喜欢三年前的每儿。她听后安静了一会儿。其实我的表达并不准确,我们都曾爱过对方,也恨过对方,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的意思是她又让我想起了三年前的每儿。她说,我们虽然不再是从前的关系了,但是做朋友总可以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笑,也没有看我,语调和她的头一样,很低。我明白她说的朋友的含义,此后,她想起了就来找我,常常让我领略到她的出其不意。
今天我要跟自己在一起,必须避开这两个可能出现的麻烦,最大的问题是,今天我不能关手机,因为我要接一个长途电话。我之所以去月亮湖,就是想一边钓鱼,一边接电话。给我打电话的人叫小崔,我们在几个月前见过一面,她和我离开各自居住的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去参加一个活动,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我承认,她给我的印象太深了。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太多的交往,只是彼此留下了电话,可以说我们的交往是从之后的一次次通话中开始的。几天前我们的通话结束时她说,好吧,星期天我给你打电话。今天是星期天,我怎么能关机呢?
我分析了一下,每儿今天不一定找我,而杨弟今天八成会来借车。我打算把车开到父母住的园子里,然后打的去月亮湖。我知道刚学会开车的人,车嬴很大,别说月亮湖,就是再远的地方,杨弟也会来借。
当我把车刚刚开进园子,杨弟的电话就来了,他当然是来借车的。杨弟是我的朋友,我不该撒谎,但是如果把车借给他,我今天就别想他妈的宁静和快乐了。对不起,杨弟,我要撒谎。我说我都不知道车在哪里,昨晚喝醉了。他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你没把车开回去吗?我说刚起来,没看见车。他说会不会停在你父母家的园子里了?我说不知道啊。他说这样,我去看一看,然后我们再联系。我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我去吧。
我在园子里踱着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走到挡风玻璃前,把雨刮器扯断,再回到车上,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榔头拿在手上,砸哪里呢?我环视着车内。当然不能砸重要的和关键的地方,也不能砸无关紧要的地方。最后我瞄准了所有车门的扶手,我感到一阵心疼,继而又想,砸吧,总比碾了人、翻了车好。我前后左右一阵乱敲。这下好了,我可以堂堂正正地把车开进修车场了。
从修车场出来,我给杨弟打了电话,我说车确实停在父母那里,可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家伙把车砸得稀烂,我现在在修车场,估计今天是修不好了。杨弟很生气,他在电话里帮我骂了一句妈的。
我很佩服自己,一场麻烦就这样被我消于无形,我感到十分轻松。远方的小崔啊,再等一会儿,等我到了月亮湖,我就可以一边钓鱼一边接电话了。不过你现在打过来我也很高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听你的调侃、问候以及沉默。
每次打电话小崔都会问,你那儿有多远?我也跟着她重复一遍。小崔说,你就在耳边,却又那么遥远。我说,想你。小崔说,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了。那声音像在祈求又像在低吟,它们经过我的耳朵直往心里钻,我感到浑身燥热、兴奋而又无可奈何,我只会说想你想你想你……我的手机响了,是小崔吗?
不是小崔,是每儿,是我担心的第二个麻烦找上来了。一阵慌乱后我听见她说,喂,在干吗?我极力让自己冷静,我说,和几个朋友在月亮湖玩。我这样说是有道理的,每儿讨厌月亮湖,小时候她在月亮湖差点没被淹死。我曾经说她是这座城市里惟一不喜欢月亮湖的人。每儿说,怎么跑到那儿去玩?我说没办法,朋友约的。她似乎想了想说,好吧,我过来,你们在哪个位置?我说这又何必呢?她说想你嘛。我轻轻地骂了一句妈的。她说你骂谁?我说没有没有,还是我到你家吧。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咯咯咯的笑。我安慰自己说,这有什么?很快就会搞定的。
我装着满脑子的小崔敲开了每儿家的门。
她穿着只有在家里才穿的衣服,冲我笑,我说就你一个人吗?她说爸爸打麻将去了,晚上才回来。她的话音刚落,我冲上去抱着她就往她的房间里走。我听见她尖叫一声,然后抱住了我的头。我把她扔到床上,像剥大白菜一样剥去她的衣服,我剥她衣服的时候,她显得既兴奋又有些意外,她说你干吗你干吗。我压在了她的身上,我感到浑身燥热、迫不及待,我分不清被我压着的是小崔还是每儿,她很快合上了我的激动,和我一起发疯、一起喘息……
如果她是每儿,不管是三年前的每儿,还是现在的每儿,我都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晕眩和畅快。我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她用一只手抚摩着我的头发,我的头脑渐渐地清醒了,她不是小崔,小崔在连我都不知道有多远的地方。但是我知道我该离开这里了,我要到月亮湖去一边钓鱼,一边接电话。
我躺着说,我该走了。她侧身抱着我说,再呆一会儿嘛。我说朋友们还在那里等着,这算不算重色轻友?她说我就喜欢你重色轻友。我说现在已经重了色,该轻友了,总不能无友、没友吧。她笑着推我一把说,去你的。我知道,这是一句双关语。
从每儿家出来,我想再也没有什么麻烦可以阻止我到月亮湖了。接下来到顺城街卖一根鱼竿,我是第一次去钓鱼,还得办一张钓鱼证,这没什么,走一趟月亮湖管理局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办证,他收钱,皆大欢喜的事。
一切如我所愿,非常顺利,当我乘车前往月亮湖的时候已经黄昏了,这没什么。就算天黑了又怎样?我在月光下一边钓鱼一边接电话,月亮湖才更像月亮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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