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行车丢了
瘦手

我是怎么进入那个影院,自己也不大清楚了,总之,我看见银幕上一只小蜜蜂蹲在公园里的时候,我已经迷迷糊糊地坐在座位上了。旁边有一个穿红皮衣的女孩,中间隔了两个位置,红色的皮衣拂到膝盖。当时电影里那个穿的像小蜜蜂一样的人在讲着什么话,还有两个穿竖领黑风衣的人站在树梢上,像两只乌鸦。
影片放了十几分钟的时候,小倩来过一次电话,小倩说让我把早上买的东西拿到我家,呆会儿放学,让我去校西门接她,午饭到我家吃。我把手机挂掉,看到那个红皮衣的女孩朝我看了一眼。我在黑暗里看到她额头上有一颗闪着红光的五角星,时间往前推十年的话,这就好象小学三年级看《闪闪的红星》那样的感觉,它在黑暗里闪了一下。我向左边移了两个位置,坐到女孩边,我问她这片子叫什么名字啊?她说叫花眼。我说花眼。她说是花眼,眼花反过来。我说怎么会叫这名字啊。她说她也不知道,她进来的时候已经在演了,是一个男孩告诉她的,就坐这位置上,他说的,他说叫花眼,很好看,他看了两遍了。
我看银幕上显出:Park Am 10:00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一个上海的同学发的短信。他说下午到杭州,让我去接他。女孩问我是不是很忙。我说有时候忙,但不知道忙些什么。我就问她,你头上闪闪的红星是怎么弄上去的啊,我也想弄一个。她嘻嘻地笑着,说,你丫真逗。我说是吗,你看看我头上有没有。
她说你老是这样,痴痴傻傻的。
她拉起我的手,说,明天去哪玩,我这周不补课,陪你。
我说还是看片吧。
她有点不高兴,她说你老是看片,看片,不烦吗。
我说我也没办法啊,我总得把片子看完啊。

银幕上:Park Pm 12:00
那个小蜜蜂蹲在公园的一把长椅上,说着什么话,还有两只乌鸦,站得很直。
红皮衣女孩,把手伸到我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一只手机,一个打火机,一包camal烟,两个一元镍币,一把钥匙,还有一张信得利超市的购物小票,上面写着:统一方便面三,9。00
鱼肉肠十,12。00
百事可乐二,4。00
卫生棉一,13。90
她说下午去我家吃吧,你爸妈不在吧。
我说不在。
我们手拉着手,额头上有两颗五角星一闪一闪的。
我想她叫小倩吧。

好些天,我都迷迷糊糊地,好象一直在看一个循环往复的影片,没头没尾。

早上,我从影院出来,就把自行车丢了。自行车筐里有一本罗布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安巴》和一堆小倩从信得利超市买的东西。她让我中午去接她,可是现在我把自行车丢了。我呼她说我自行车丢了,中午你自己坐人力车来吧。这样我又多了好多时间,又钻进影院看片去了。看片的时候,来了一个穿红皮衣的女孩,她坐到我旁边,问我这是什么片子。
我说是花眼,眼花反过来。
她说这名字怎么这么怪。
我说是啊。
我又问她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辆银白色的女式自行车,车筐里有一本书和一堆零食。她说她看见了,她还说那是一本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安巴》。我说对,你真看见了吗。她说是啊。她看看我的额头说,你头上一闪一闪的红星是怎么弄上去的?我说真的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我看见一个像你一样的一个女孩坐在这看片,额头上一闪一闪的,后来我也一闪一闪了。
她看着我嘻嘻地笑。
自行车丢之前,我看了一个意大利生活片《偷自行车的人》,看了这片后两天,我的自行车就丢了,我这样对小倩说。小倩说你脑子是不是锈的。小倩又说那我还去看《偷男朋友的人》,两天后,你也会丢了。我说你别真去看,说不定真丢了呢。
小倩转身从厨子里拿出半斤米线,她说只能吃这个了。冰箱里有一块冻肉和一袋速冻饺子,她不会烧肉,速冻饺子她知道我不喜欢。她说谁叫你把自行车丢了呢。我摸出车钥匙看了一会儿,我想得把车找回来。

我像平时一样,在别人去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到那破旧的电影院。电影院门口蹲着两只法国梧桐,中间悬着一块图书出租的牌子。旁边还有一个叫一棵树的茶座,我在那喝茶,然后借了本罗布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安巴》看了一会儿,就去看片了。
中间接到过小倩一次电话。
出来的时候,自行车就丢了。
银幕上: Park Am 11:00
小蜜蜂还蹲在那,天有点早春突来的热意,空气中充满了浮躁。后来,公园里来了几个人。他们坐了一会儿,说了些话,走了。再后来,有个胖子跑出来,他跑得满头大汗,一直跑,跑到晚上,在街口等一个女人。胖子对那女人说你来了。女的说是的。胖子说今天工作怎么样。女的说挺好的。然后他们在小摊上一起吃面,上公交车。这样重复了三四次,胖子和那女的就分手了。那胖子跑步的时候,额头上会出现闪闪的红星。还有很多人会出现。我身旁这个红皮衣的女孩也会。
那女孩额头上红星闪的时候问我有没有自行车。
我说有,一辆银灰色的,女式自行车。
她说那正好,借我用一下,我去信得利买点东西。
我说行,钥匙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掏。
她掏了一会儿,掏出一堆东西:一个打火机,一个手机,一包camel烟,一张女人的照片,一支断头的铅笔,半块板砖,一只暴了的自行车胎。她说没有啊。
银幕上:Park Pm 4:00
我两眼发麻地看着公园里的老年人打太极。我看了一下表,差不多了。就从影院出来。
我告诉小倩,我的自行车丢了,在看电影的时候。
小倩很不高兴地说,你就知道天天看片,真不知道有什么看头的。我说那你让我做什么,你又在上学。

小倩把衣服脱了以后,就像条鱿鱼,周末她到我家,洗个澡,然后就像鱿鱼一样躺在床上,穿着那种红点白底的朴素的棉内衣,把头发弄散了盖在枕头上。我爬上去,左手拂着她的头发,右手伸进可爱的棉内衣。然后看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闪闪的红星,有时候闪得厉害。今天她闷闷地。她说你能不能不去看片啊。我说为什么啊。我的手枕在她脖子下,从她腋下绕过去,轻轻地揉她的小兔子。她抓住我的手,说,别看了。看片看片,把自行车都看没了。我说总得让我看完吧。她把手一甩,你是没完没了了。

我和小倩分手前,去看过一个叫《花眼》的片子,片子里有个男人在做广播体操,他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来了个女的,那女的拿着地图,问男的路。那女的先前在小蜜蜂的公园里也出现过,像小蜜蜂一样呆坐着。
这时候,穿红皮衣的女孩进来了。她说你的车没锁,呐,钥匙给你。
我说你东西买了。
她恩了一声。
我说一起看片吧,花眼,挺好看的。
她说不了,还有课呢,呆会儿把东西拿回你家吧,下午去你家吃,别忘了来接我。
银幕上那男的看了女的几眼,二话不说,操起斧子一路狂奔,然后大棵大棵的树木倒下,在女的面前出现一条路。男的女的对望了几眼,就一起做广播体操了。后来,做着做着,又多出一个小男孩来,三个人在森林里整齐地做着广播体操。
我看了一会儿,很郁闷,就出来透透风,发现自行车没了。

后来,我和小倩分手。但我还天天去看片,因为我深信,会有一个穿红皮衣的女孩,来坐到我旁边,而且额头上有五角星一闪一闪的,她会问我这是什么片子。那时,我就告诉她叫花眼,是眼花反过来,并向她把小倩的自行车要回来,那自行车筐里有我借的一本《去年在马里安巴》和小倩的卫生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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