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游记·第一集
◎ 乌青
一
2005-7-24
1.我又逃跑了,依然不知所措。
2.我背着这个我买过最贵的“VAUDE”背包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情景,那时候我背着一个NIKE的包,走在路上的时候非常忧郁,心里空空的不知所去,甚至紧张到拉肚子。现在我还是那么焦虑,但已不再紧张,现在我往往无精打采,至于我糟糕的消化系统(这是我瘦的唯一原因),在我的逃跑的时候,它从来就让我麻烦不断,不是拉肚子就是便秘。
3.我第一次出走来到杭州,那时候,大概七八年前,从我家坐汽车到杭州要8个小时(现在只要3个多小时),我从未坐过这么长的汽车,感到非常难受,到了杭州的一大早,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随便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上去后,所有人都看着我,车也不开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要前门上车投币的,而我是从后门上的车,但是没人提醒我,他们就是看着我,司机就不开车,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杭州人太冷漠也太死板了——因为我在车上走到前门去投币,那个司机说不行,必须要下车,然后再从前门上。我于是生气的下了车,没上那辆车,我换了一辆车,坐上去以后车开了很久,最后开到一个郊区——我本来是想去市中心的。后来我又换了一辆车,开到岳坟,我就下了,我买了门票进去逛了一圈,还读了一遍《满江红》,然后我走出来,不知道要去哪,冬天的阳光温暖的照到岳坟的大门口,我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我发现还有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她是个女人,却剃着光头,像是一个尼姑,但又好象不是,衣服脏兮兮的,像流浪者,她看了看我,走过来问我,你去哪。我说,我不知道。她笑起来,露出一口溃烂的牙齿。我们坐在台阶上聊了一些话,但都不记得了,我有点奇怪的是,有几个人站在一旁总是看着我们。然后我站起来像她告别,沿着西湖往前走,有个人问我,刚才那人跟你说什么了?我说没什么呀,那人说,她是疯子。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光头女人,难以判断她是不是疯子。
4.现在我在内蒙古的东胜,前几天在呼和浩特,这里的天气很好,很舒服,有点像我童年的初冬。这几天我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童年的。明天我准备离开这里,但我不知道会去哪里。我发现无论什么地方我总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使我想要留下了。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在路上我就是不断地被这个问题困扰。
5.卡夫卡《启程》
我吩咐将我的马从圈里牵出来。仆人没听懂我的话。我自己来到马圈,给我的马备好鞍具,然后跨了上去。我听见远处有吹小号的声音,我问仆人这意味着什么。他说他不知道,他什么也没听到。在大门口他挡住我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先生?”
“我不知道,”我说:“只要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不停地离开这里,只有这样我才能到达我的目的地。”
“那你知道你的目的地啦?”他问。
“知道,”我回答说,“我说过:‘离开这里’,这就是我的目的地。”
“你没带干粮。”他说。
“我不需要,”我说,“旅程是那么漫长,如果在路上什么也得不到,那我必定饿死无疑。干粮救不了我的命。幸亏这是一趟确实不同寻常的旅行。”
(周新建 译)
二
2005-7-26
1.由呼和浩特到东胜,再由东胜到呼和浩特,每趟需时3个半小时。路上可以看到辽阔的草原,汽车上的VCD放着令人过目不忘的香港早年的一些超级烂片。这使我想起去年从丽江到中甸。中甸就是香格里拉,而东胜就是鄂尔多斯。
2.从丽江到中甸也是一次比较典型的乌青式的焦虑之行。路上下起了雪,高原场景有些奇异和神秘,好象我要去陌生的天堂或地狱。中甸有点荒凉,我下车给张3打电话,根据他的指示打车到了那个国际青年旅舍,这个地方六回曾在此打工几个月,现在张3呆着,他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呆着干什么。张3向我介绍了老板和这里的一些人,诸如莫名其妙的日本人莫名其妙的西藏人莫名其妙的文艺青年等等。这些呆在这里的人个个都显得神秘和深沉以及有种缺氧般的窒息感,这使我感到压抑紧张和不知所措,我坐着烤了一会火就和张3到外面去了。第二天我独自早起冒雪去了趟松赞林寺,然后就直奔车站。在车站门口的露天摊我吃了一碗不知道叫什么的年糕般东西,雪不断落到碗里,在雪中吃这个奇怪的东西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傍晚,张3给我打电话,说你丫去哪了,天都黑了,赶紧回来吃饭。我说,我已经回丽江了。
3.我现在就像一只跳蚤一样焦虑。
4.内蒙古几乎没有蚊子。我发现这里的酸奶并没有想象的好吃,甚至,我觉得,同样的蒙牛酸奶,在其他城市要比在内蒙古的好吃,我试了好几种。现在我想吃达能的或光明的酸奶,(但这里你可别想买到蒙牛或伊力之外的奶制品)。
5.其实我第一次离家出走还不是去杭州,而是高中的时候,和同桌,一个外号叫胡子喜欢背《道德经》的家伙去雁荡山,我父母确实具备了侦探的素质,他们发现我失踪后居然找上了我那个同桌的父母。现在我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在烈日下走得疲惫不堪然后迷路然后不断的坐车最后奇怪的到了温州。住在一个极其破旧阁楼小旅馆里,然后我们坐着船回到家。
6.在杭州的那次离开岳坟后,我联系上了在浙工大的周勇,我们在他学校的食堂里吃饭,晚上,我们在杭州的街头跟踪女孩,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第二天,我睁开眼睛,居然看到我父母站在床头,我爸说,折腾够了吧,走。我当时确实有点佩服父母,居然连夜追赶到杭州并且找到周勇,把我抓住。当时我万分沮丧,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失败的逃跑家。于是我再逃跑,就在父母带我去车站的路上,我像电影里那样,跟他们一起上了公车,然而开车的一瞬间,我跳下了车。
7.但是我忽略了我母亲的眼神,当车开走的刹那,我看到我妈在窗口的眼睛,她哭了。我不得不投降。我坐了另一辆车去车站,跟他们回家了。但是一个月后我又跑了,这次做了充分的反追捕准备,其实那已经没必要,因为我父母已经绝望,他们从此不再抓我。
三
2005-7-30
1.对内蒙古大草原最初的印象来源于一张童年的邮票。从呼和浩特到乌兰花(也就是四子王旗)需3个小时,然后坐小巴到格跟塔拉草原,在蒙古包里睡了两天,白天和黑夜都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转悠,也骑了骑马,草原辽阔的令人恐惧,如果有一辆车我想完全可以闭上眼睛开到最快,可能由于过度放牧以及沙化,草原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绿油油。格跟塔拉草原摇滚节29号晚上开始,但是我却在这天的中午人们纷纷到来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2.我准备去太原,找手指聊聊天。29号下午回到呼和浩特,我希望立刻离开内蒙,我已经有点不能承受羊肉的味道了,我上火严重,吃了一些排毒养颜胶囊又拉肚子,厕所里都是羊肉味。在火车站无法买到去太原的车,现在火车非常紧张,上哪都难以买到当天的票。下午5点多,我滞留在火车站,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有人喊“大同,大同”,我想就先去大同吧,再转车去太原。那是一个从大同开过来的出租车,他想返回赚点油钱,谈好的价格是200元,凑4个人,也就是每人50,这个价格还是挺便宜的,因为做大巴也要40(这个点早就没大巴了)。
3.四个人,除了我,一个是空军的上尉,一个是小职员,还有一个是国家海洋研究所的老年科学家。老头挨着我坐,非常健谈,而我对科学的爱好也就被诱发了,我先是向他请教目前有没有好的海水淡化技术,老头说,他们在研究一种渗透和反渗透技术,可以低成本的实现海水淡化,但是那需要巨大的动力,而这个动力成本却比较高。然后他说,他知道一个国外的疯狂科学家发明一种匪夷所思的淡化技术,就是用特殊的方法把海水抛到空中就可以让水和盐分离,得到了联合国的基金支持,现在还在中东那边研究。后来老头提到了他的一个好朋友,终生疯狂迷恋研究永动机,结果搞的倾家荡产,因为他的这个项目国家根本就不批资金给他,他自己四处凑钱,老头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从自己的研究项目里拿出了6万给他,据说后来那个人在实验室里做成功了(鬼知道!),据说是利用浮力根据混沌力学来实现的,中国的科学疯子也不少。(初中的时候我也曾被永动机所吸引,这个东西就像爱情一样的魔力)。
我还问了那个空军一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的歼系列飞机头都有根长长尖尖的东西。答案是:那是雷达的信号发射天线——我们的技术无法让这个东西像美国人的飞机那样做成内置。
4.到了大同是晚上10点,山西这边的路况糟糕。老头带我去了一个他经常住的宾馆,说他可以报销,请我住。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晚上我就跟他大砍WEB2.0,BLOG,WIKI,SNS,搞得他很感兴趣,他是学原子能的,对网络自然我在行。老头已经62岁了,显年轻,看上去像50来岁的。他的名字叫陈华秋,哈哈,跟华秋同名。
5.第二天早起,吃宾馆里的免费早餐。然后我独自去了趟云岗石窟,但我没有买门票,而是在外面看了看。我经常去一些景点的门口看,看看游人看看介绍就够了。历史上也就是魏朝人爱挖石窟,三大石窟都是他们挖的,后来就没人挖了,这是为什么?
6.大同的打车很贵,我去云岗坐公车只要2快,打车回居然花了25元,所以我选择了坐一个三轮摩托车去汽车站,摩的司机忽悠我,说很远,要10块,其实一点都不远。刚好有辆车开出来大喊“太原太原”,我就跳了上去。从大同到太原,高速公路,需要3个半小时,但车到一半坏了,我们被送上另一辆车,花4小时才到。然后我在车站给手指发短信……
四
2005-7-31
1.手指和他的女朋友小原两口子使我想起了贾冬阳两口子以及上下卡卡两口子,他们的共同点是温和/和睦。手指的住处可谓家徒四壁,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居然连挂毛巾的地方都没有,毛巾是搭在唯一的小椅子的靠背上。可以说除了床,电脑桌椅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我脱下的衣服只能放在我自己包上,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放哪。没有淋浴的地方,洗澡是这样的:先到厨房接一盆水捧到卫生间洗,如此反复,我算了一下我接了6次水,然后我发现卫生间水已经漫出来了,因为下水道是堵的。我对手指这怎么洗啊?手指说,习惯了就好了。这句话让我为我的问题而羞愧。是啊,我小时候家里连卫生间都没有,还不是照样过来了。何况北方人根本就不爱洗澡。在内蒙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住在蒙古包里的人怎么洗澡呢?
2.作为一个玉环人,这些年来我去过一些北方城市,但我想我确实难以在北方城市居住下来(发财了除外)。
3.有人问我下一站会去哪里,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即将上路。我原计划从呼和浩特到海口,这条路线刚好是一次纵穿中国,将中国地图这只公鸡拦腰斩段。但现在看来这有点困难,因为现在买火车票太难了,计划总是因此受到阻碍。而且我是一个即兴的逃跑家,我只能说我可能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任何地方。如果有人能管我住上几天,请给我留言。
五
2005-8-4
1.这些年,我做了多少次火车已经不记得了,但肯定记得一些坐火车的经历,比如第一次。第一次就是七八年前从杭州到西安,那时候居然要三十多个小时。我那时候从家里逃到杭州,为了防止爸妈追来就没有去找周勇,而是直接去火车站,当时计划去成都,当然,那时候根本没想过去找何小竹杨黎,而是想转去西藏(文艺青年的标志之一就是想去西藏),当时杭州城站刚开始修建,售票处是东站的临时搭的棚子,我排了老长的队,到了窗口,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杭州根本没有到成都的火车。我一下子傻了,站在人群中不知道怎么办了,但我想我必须离开,随便去个什么地方,然后抬头看墙上的车次表,看到西安,觉得不错,就去西安吧,但是杭州到西安的当天票也没了。好在那时候票贩子多的很,很快就围上来问我去哪,我多出了50块钱买了张去西安的票。
2.那也是我第一次离开浙江省,冬天,我穿的挺单薄。所以火车才开到安徽省我看到外面在下雪,然后就感冒了,到了西安,更是感冒的一塌糊涂。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后,就躺床上忧伤的很。毫无胃口,所以那次没吃泡馍之类的,而是撑着跑去了趟大雁塔,在塔上念了一遍韩东的那首诗,然后下来。剩下的所有时间几乎全部躺在旅馆里的床上留鼻涕和眼泪。住了三天发现没钱了,就买了同一趟火车的票回杭州了。去是卧铺回是硬座,当时觉得感冒硬座绿皮火车三十多个小时真是生不如死啊。
3.后来当然经历过更多糟糕的火车之行,更漫长的(上海到成都),超级脏的,超级拥挤的。我这样认为:坐长途火车就是不舒服的——站着是不舒服的,坐着也是不舒服的,躺着还是不舒服。所以我躺着的时候,就想总比坐着好吧,而坐的时候就想总比站着强吧,站的时候就想好歹不是那么拥挤,如果很拥挤我就想,总算没那次那么脏(那次几乎就是被压在痰堆里,那个厕所比全英格兰最脏的厕所还要脏,而我居然还呆在里面写诗)。
4.这次从太原到武汉的火车,是我好几年没坐了的绿皮火车,18小时,挤满人,不过好歹我有座位。车上没说一句话,仅上一次厕所。有个手机还是很好的东西,可以发短信。当大半夜我实在找不到哪个朋友可以发短信的时候,只好随便想电话号码给陌生人发,第一个没回,第二个有点搞笑。
我发的内容是:你那里下雨了吗?我以为对方肯定回复:你是谁?没想到
对方回复:没呢,很热。老公,你在干吗?
我一看,汗,居然这就老公了,我本来想回复:汗,我不是你老公。但一想,反正无聊就玩玩吧。
我说:我在想你啊。(发这句的时候还是感到自己有点委琐)
对方:你这是谁的手机啊?
我说:一朋友的,我手机没电了。
对方:老公你这个星期过来吗?
我说:看情况吧,我也想过来。(靠,我都不知道丫在哪)
对方:我正在网上跟你哥聊天呢,你现在打电话方便吗?
我说:哦,你们都聊什么呀?别人的手机不太方便。
对方没回,过了一会打电话过来了,但我没接。我不想玩了。回复:我不是你老公,这不能怪我,我只是问问天气你一上来就一口一个老公。
对方:啊,你是谁啊?
我说:我叫陌生人。
对方:你是不是方猪?
我说:方什么猪,别猜了,我说了是陌生人。
对方: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到这里我已经觉得很没意思了,就没回了,对方也没回了。剩下的时间我将手机上每个游戏都玩到了历史最高分。
六
2005-8-9
1.已经抵达南京。周樵来接站,他的形象于5月份在成都见到有所变化,主要是发型,把长头发剪了,还烫了。我们倒了3趟车到了位于郊区的又家里,一个庞大而完善的小区。周樵一个人住,家中混乱,但倒是什么都不缺。
2.南京来过一次,就是那年和杨黎一起搞《灿烂》。当时我印象最深的是南京随处可见的“苏果便利”“苏果超市”,因为带了个“果”字,感觉特别亲切,我心里将苏果理解成“江苏果皮”,呵呵。当时我们住在贤梦家里,每天在门口的苏果买烟买水之类的,我很喜欢苏果的感觉。今天我们又在苏果超市买了一些吃的。
3.现在我们煮了饺子,开了金陵干啤酒,开始吃饭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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