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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众不同的高级妓女
◎ zik
法国学者安克强(Christian
Henriot)在《上海妓女——19-20世纪中国的卖淫与性》中,描绘了一群与众不同的高级妓女。她们是妓女中的精英,也只是精英们的妓女。在我的视野中,这类人群在现代社会是不存在的。最类似的角色可能是所谓的二奶,这相似点说起来也略显牵强。因为第一,与普通妓女不同,高级妓女只与数量较少的相对固定的顾客发生性关系;二奶想来也是性伴有限,最固定的那个就是她的“包头”,而高级妓女有时候也会被某个名流包养起来。第二,高级妓女较好的一条出路也就是成为与她感情较好,并且愿意为她出钱、愿意娶她的顾客的妾。为防止自己人老珠黄,连人家的妾也做不成,高级妓女们很可能在时刻准备着去做人家的妾。而二奶与妾之间,实际上可以画个约等于。
据记载,要和高级妓女上床很不容易。顾客不但要有相当的钱财和地位,还要有相当的耐心。这在现代社会看来很不现实,直截了当,一来就干,干完就走是现代嫖妓的惯例,当然,从前嫖客上普通妓院肯定也是如此。但高级妓院就不同了,资料表明,找高级妓女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仅是一次消费活动,一次性欲的发泄。书寓(高级妓女的住所,这古朴的名称也多少反映了高级妓女的艺术修养)给文人、商人、官员提供了一个消遣、放松、游戏、曲艺欣赏的地方。出入书寓的顾客,肯定是书寓主人熟识的。高级妓女不会许身与刚见面的顾客,而顾客也不是为了立即满足性需求去找高级妓女。对高级妓女来说,买艺容易买身难,顾客须懂得行内规矩,遵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否则,他将无法享受高级妓女带来的乐趣。
造访高级妓女的顾客,多是文人学士和高档商人,官员也不在少数。一个时期内高级妓女的数量是有限的,虽然一直是上升趋势,但是伴随着高级妓女数量的上升,她们的质量也下降了,更往直接的性交易方向发展。顾客要认识高级妓女,途径有限。其中最常用的是熟识朋友的介绍,这也是高级妓女最喜欢的方式。这很大程度跟顾客光顾书寓的付费方式有关。顾客访问书寓不是立即付帐,而是积累到一定日子,到“节边”(中秋、春节等节日附近,这个日子的选择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再一次结清,实际上对顾客来说是一种基于其信誉的提前消费。所以高级妓女就像银行放贷一样,需要对顾客有所了解,熟客介绍就像是做了保障,高级妓女可以根据情况确定初步判断其”信誉度”。如果没有朋友在高级妓女圈子里混,那么去书场结识高级妓女,就是不二选择了。高级妓女经常出没书场,顾客可以选一个自己中意的高级妓女,请她唱几曲,唱完之后,高级妓女就会到顾客面前,感谢他给她面子,为她捧场。这样也就算是认识了。相比之下,对于高级妓女来说,肯定是第一种更为放心了。除了这两种方法,还有人为了急切地认识高级妓女,就会报上某个朋友的名号,但是这种方法往往为高级妓女们鄙视。
这就算是相识了,如果顾客对该高级妓女继续感兴趣,他就需要立即采取行动了。日子久了,高级妓女很可能将他遗忘。按规矩,顾客应该开始对高级妓女“叫局”,高级妓女则是相应的“出堂差”。顾客在酒店里摆宴席,或别的聚会,他就可以邀请高级妓女来参加,这就叫“叫局”,高级妓女获得邀请后赴宴则叫”出堂差”。一般刚开始高级妓女只会在顾客的宴席上停留几分钟,仅仅是打个招呼,开个玩笑就接着出下一个顾客的”堂差”。对双方来说,这一两次仍然是试探性的接触,顾客确认该高级妓女是否值得继续交往,高级妓女也借顾客的宴席档次,出席的人物等对其地位和财力进行评估。如果顾客继续对该高级妓女“叫局”,这就表明顾客对她已有相当的兴趣。这时候,高级妓女就会给每一次“出堂差”做记录,到时”节边”算帐,高级妓女赴宴时也会花时间和顾客及他的朋友们交谈,嬉戏。”出堂差”为高级妓女带来颇为丰厚的收入,特别是出名的高级妓女,有时候一个晚上要出五六十次的”堂差”。她们”出堂差”的交通工具早期是轿子,后来换成人力车。灯火阑珊时,一些有名的酒店门口就挤满了高级妓女们的”坐骑”,住在附近的普通老百姓也爱乘这机会,一睹高级妓女的风光,于是,饭店门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叫局”让顾客与高级妓女之间的信任关系和兴趣关系进一步确立。现在,在高级妓女的几次邀请后,顾客终于可以踏进书寓。刚开始顾客应邀去书寓,只是礼节性的拜访,不用付任何费用,高级妓女会用水果,茶水和烟斗(后来改为香烟)招待顾客。这叫“打茶围”。“打茶围”只会持续一两次,之后顾客就需要为高级妓女的热情招待付费了,这叫“报销”。
如今顾客终于进了高级妓女的房,但要上高级妓女的床,却还有一大步要走。这最后一步叫“做花头”,对高级妓女的收入来说,这一步至关重要。对“花头”这个词的解释安克强先生无从着手,但顾客要做的事情是清楚的:组织宴会或赌局。在高级妓院里,直接从卖淫上获取的利益是少量的,宴会、赌局等周边产业才是赚钱的关键。“做花头”的花费巨大,也许前面所有费用加在一起也只够做一次花头的花费。这也是为什么高级妓女有这么大耐心和顾客建立长久关系最重要的原因吧。所以,一般与高级妓女第一次上床之前,做五六次花头是少数,有的甚至要做二三十次。当顾客将所有这些条件一一满足之后,他终于可以站在了高级妓女的床前。
从初次相识到叫局,打茶围,报销,到最后的做花头,和高级妓女上床,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高级妓女的“高级”二字,就是体现在这复杂的游戏规则上。这一漫长的过程,不是仅仅为了满足性欲的顾客能等待得了的,同样普通妓女也没有这么大耐性放长线钓大鱼。所以,找高级妓女更在于这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性。高级妓女有如此长远的眼光,不仅是职业素养,更是从小的教育所致。高级妓女在说书唱戏上的才能是普通妓女所不及的,除此之外,社交才能也往往是高级妓女成名的原因。资料显示,她们在外表上的追求更多的是化妆与穿着,而不是本身的长相,这多少也从侧面表明了高级妓女仅仅是一种生活状态的象征,离她们作为普通女人的本性已经有了距离,这是高级妓女的悲哀。高级妓女的技能是从小由鸨母请老师教会的,对于鸨母来说,日后赚钱的能耐是必须的,比如弹琴唱戏。而诗词歌赋只能锦上添花,没有也罢,所以一般来说,高级妓女虽然以才华见长,但在文学上,她们也往往只是门外汉。这与以往文学作品中高级女精通琴棋书画的形象相去甚远,我们更愿意相信文学作品中的描述,只是作者的一种向往罢了。
不过,无论高级妓女多么风光,被操之路是多么漫长,她们也只是妓女。对鸨母来说,她们仅仅是能带来更多银两的高级奴隶罢了。高级妓女在上海一直存在到20世纪初,后来由于社会的发展,女性地位的提高,商人的强势与文人的弱势转变,对金钱与性的更直接更强烈的要求使性交易变得更为简单等等原因,人们更需要的是直接可以满足性欲的高档妓女,而不是规则复杂的高级妓女。由高级妓女为中心的生活方式渐渐脱离社会发展的轨道,最终高级妓女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也许,她们也“堕落”成了“卖身不卖艺”的普通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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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k,理想是写出很好的小说,但理想与现实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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