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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民工回乡记
◎ 张3
2004年春节,我坐着大年三十的火车回到了老家,车到成都的时候是大年初一傍晚。小虚到车站接的我,我们坐着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到了邱静的家里。我没有匆忙往自己家里赶,因为那里离成都还有二十多公里,没有方便的公交车。而且,我也没有似箭的归心,毕竟,那里已经是我的老家,现在是我父母兄弟的家。
年初二上午,我在红牌楼,坐上了郊县中巴。这几乎是我回家的唯一选择。小时候,从我家往返成都,基本上是搭乘长途大客车,后来有了高速公路,川藏老公路上就不再见有长途车了,而是县车队的车,再后来,县车队解散了,路上跑的全是私人承运的中巴车。这些中巴车没有点,总想装上满满一车人再走。春节的时候,客运管得严,所以情况还好。
从红牌楼到双流县城,大概十多公里路,已经按照城市道路建设过了,路很宽,但是既不像街道,也不像公路。路的两旁,完全是城乡接合部。在过去,还完全是农村的。
到了双流以后,就没有查超载的了。车上上来了很多人,都只有站着,他们都是乡下到双流赶场的。小的时候,双流是逢双的日子赶场,现在已经不分了。街道上也不再有市场,市场都规划了专门的地方。中巴车经过双流县的县中心,那里建了一个广场,广场四周的临街铺位,多是一些火锅店。
车子出了双流,就几乎是农村了。公路也还是以前旧的,小时候在我眼里,那是一条非常宽的公路,而且交通非常繁忙。现在却变得那么窄,而且没什么车子,尤其没有长途客车、货车。
走出不到10公里,就到了我的目的地花源镇。传说,蜀王曾在此种花,所以,他们把原来的花园场这个名字改成了花源镇。这一路上,公路都是在成都平原上,牧马山在公路的南边,时远时近。虽然叫牧马山,但实际上是丘陵,因为是平原和丘陵交接,所以看起来像山。
车到花源镇以后,我从满是人的车上挤下来,公路两旁满是集市和人,这和从前倒没多大变化。小时候,一旦花园场赶场,长途车司机是最心烦的,通过短短的300米,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车少了,集市更加占道经营,卖的东西,以年货居多。
在红牌楼的时候,我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在红牌楼了。我妈说,我二哥正要上街买菜,一会儿我到了车站,可以找他。因为我的家,在花园场北面大概1公里的地方,所以我可以坐二哥的摩托回家,不用叫三轮车,也不用走路。我妈说,都在过年,车站应该没有三轮车的。
在花园场的集市上,可以闻见浓重的汽油味,我从小就闻惯了这种味道,甚至有些上瘾。我给二哥打电话,因为我的手机是长途,简单说了几句,我们约在往家走那个场口等他。在家里互相用手机联系,这在过去是没有的事,我长话短说,反倒是二哥很平静,我也不知道,他用手机的习惯,因为在城里,我的一些朋友,对手机费都很敏感的,都要挂掉用座机打过来。
我的大堂哥一家,已经把我家旁边的房子卖掉,然后在花园场口上,买了一块地,盖了房子,楼上住人,楼下卖猪饲料。我走过他们家的时候,看见了我的大爷,就是我爸爸的大哥,坐在门口,他目光迟钝,我跟他打招呼,他却不认识我了。前些年,他六十多岁还在挑粪,身体很结实,现在着实不行了。
我二哥骑着摩托过来,前面坐着我的侄子,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幼儿了,而是一个小学生,只不过,现在过年,他没有戴着红领巾。二哥说,先接你,你姐姐还在那边买东西,我们再过去一下。二哥笑着说,去把你的胡子剪了哦,回去妈看到,要说你的。所谓姐姐,其实就是我二嫂,在他们结婚之前,叫姐姐,结婚之后,也懒得改口。
后来我们买完东西,二哥还带着一个徒弟,两辆摩托,往家驰去。路是一条通往金马河的水泥路,金马河,就是岷江的上游,离花园场还有三四公里远。这条路的宽度大概刚好够两辆卡车错车,从小到大,我印象中修过好多次,因为路上跑的,全是城里到河里运沙子运石头的卡车,这些卡车都装得满满的,严重超载,所以这条路饱受其苦,屡修不止。这次看起来刚修不久,还很新很平整。
再从这条路上下来,拐上一条不宽的路,大概是一辆卡车那么宽,我们那里叫机耕道,就通向我家所在的村子了。我们那里管村子叫林盘。这条路进村之前大概有200米长,两边都是农田,而远远看去,村子就是一片竹林,有点像一个岛屿。小时候,村民的房子都很低矮,所以在这条路上,只能看见竹林,看不见房子,现在不同了,好些个典型的农村瓷砖楼房从林子中露出一面来。
这条路直插入村子中心。实际上这不叫村,从行政上来说,是村下面的一级单位,叫队。但是还是叫林盘确切些。里面大概居住了四五十户人家,这跟北方的一个村的规模,显然是没法比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人口稀少,实际上,在上个世纪90年左右,我们所在的新津县,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800人,这在农村来说,已经是相当拥挤了。
林盘的中心,是我的另一个堂哥开的茶铺。说是茶铺,和所有成都的茶铺一样,实际是打牌和打麻将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全林盘最热闹的地方,也开了好多年了,即使是在农忙季节,都有一些懒货在这里消磨时光。
竹林越来越少了,房子越盖越多,就把竹林侵占了。在成都平原,竹林是很奇怪的。我的又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堂哥曾经说过,竹林没有任何经济效益,应该把竹子全部砍了,改种经济作物。在过去,竹子可以用来盖房子,但是今天盖房子已经用不上竹子了,竹子也可以用来编农具,现在好像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农具,竹子可以造纸,而且竹子造的纸比较高级,但是成都平原的这种慈竹,似乎很低产,如果伐掉一批,很慢才能恢复原状。竹子的笋壳和干枯的竹叶、竹子可以当柴烧,这似乎是竹子唯一的用处,实际上,竹子可以遮荫,这点倒是我最喜欢的,从传统上来讲,为什么人们没有种树和种庄稼,而是在房前屋后种竹子,我更愿意理解为,人们喜欢凉快。
95年,我家也毁掉了一片竹林,盖了几间瓦房,这样,新房和原来的老房呈半合围,中间是一个院子。我们进了家门,我爸妈正在准备饭局,啊,在农村也有饭局,我看见院子里停了好多摩托,坐了好多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们是我二哥的徒弟们,嘻哈打笑的,今天到家里来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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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3,1979年生于四川新津,现居北京,供职于电视公司等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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