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马义

(一)最后一根烟也没了。李群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发呆,考虑着是要现在下楼去买一包,还是吃饭的时候再买。他这样的动作和状态无疑是危险的,所以在隔壁那只猫蹿过来的时候,他就掉了下去。双脚着地后,来了一个漂亮的前滚翻,然后被送进医院。这起事故验证了一个从二楼掉下去的60公斤级男人,如果双脚着地,是绝对会骨折的。
当我走到病房敞开的大门前,正听见李群向护士询问能否使用轮椅到走廊外面去抽烟。
事实上,李群是拖着裹了石膏的右腿,扶着我一跳一跳地挪向走廊窗户的。我们在窗户边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我要是两个小时以后摔下去,就得砸到烧烤摊上了,李群点着了烟,颇为感叹地说。
我知道那家烧烤摊,它使李群的屋子在一年四季的晚上都充斥着油烟的味道。李群显然受不了这个刺激,所以总在11点左右走下楼去,买上一点烧烤和啤酒。这使他在三个月内就长了6斤。如果没有这6斤,大概从六楼摔下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严重吧。我记得我就曾经从差不多有一层楼那么高的围墙上跳下来而毫发无伤。
李群说,这是马义的电话号码。
马义?
是啊,你前段时间不是到处找他来着吗。

(二)我拿着李群给我的马义的电话号码回到了家里。在李群的提醒下,我确实想起,似乎在前段时间,也许是两个星期,或者一个月以前,因为什么事情要找马义。我是先给李群打的电话,他说帮我问问别人。然后我又给孙乔打电话,他说小姜应该认识,让我问小姜。然后我又问小姜,小姜说好长时间没看到马义了,答应帮我找找看。于是我又给柳林打电话,她说刚才李群才打过电话,问马义的联系方式呢,我不知道啊,帮你问问看吧。
就这样,我的朋友们一个也没有马义的联系方式。实际上马义只是一个经常在果皮酒吧碰见的人,他的酒量不错,也很健谈,只要是经常去果皮酒吧的人,基本上都跟他喝过酒。我以为在诸多的跟马义喝过酒的朋友当中,总有一两个会留下他的联系方式,结果几乎我的所有朋友都有着这样的想法,于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去问过马义的联系方式。所以在马义突然从果皮酒吧消失的那个月,就好象突然从人间消失掉一样。
但马义的不知去向,还是在一阵毫无结果的搜寻工作之后,被我彻底遗忘。这之前马义的失踪(实际上不能算是完全失踪)给了我不少的联想,比如马义可能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还有可能是突然生病或死亡了,要么就是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夜晚,在果皮酒吧发生了什么事,导致马义永远都不再出现(这一点已经被酒吧老板否定),也可能他网恋,现在在另一个城市跟一个漂亮姑娘在一起……总之,与马义仅限于果皮酒吧短暂交往里,一点可能去向的端倪也没有提供给我们。他的突然消失,也在这之后的一个星期成为了果皮酒吧众人谈论或者打赌的话题。但人们的津津乐道也在不久后和马义一样消失掉了。
那么,我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想要找到马义呢?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而马义消失的时间更久,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是因为要向马义约稿子吗?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马义曾经向我们透露他去过不少地方,有很多有趣的经历。比如他在一年前曾经和一个云南怪人生活了好几个月。这个怪人有一个癖好:收集别人的怪癖,他把这些怪癖都记录下来,包括照片、剪报以及录音带等等。当然,以名人的居多。光是这些资料,就装满了整整一个手提箱。怪人不仅收集,还挑出其中他最感兴趣的来进行模仿。他像一只鸟一样出没与房屋的各个地方,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乐此不疲。在与马义交往于果皮酒吧的那段时间,我甚至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怪癖来呢?但他的对于怪癖的观察力确实比我要好,比如有一次,他就意味深长的对我说,你知道吗,果皮酒吧的老板有一个怪癖。
还有可能,我有什么东西借给马义了?或者他有什么东西借给我?找他帮我搬家?通过他再找另外一个朋友?请他吃饭?要么可能仅仅是想得到他的联系方式?
未果。我只能去睡觉。既然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完全把马义以及和马义相关的问题全都忘了。就像这之前我忘掉为什么找马义那么简单。

(三)所以在第三天我接到柳林的电话时,我觉得这简直是我的灾难日。柳林说,喂,小铁啊,我找到马义的联系方式了。
这回是马义的E-mail以及QQ号码。我还不知道原来马义也上网。他既不带眼镜(也可能他戴的是隐型眼镜),也没有一点疲惫的神色,他的眼睛十分明亮且没有血丝。重要的是,他的脊椎一直都是笔直笔直的,根本就不像一个常呆在电脑前的人。
柳林的电话又把关于马义的所有疑问一下塞给了我。其实我现在根本不想找马义,一点也不想,但是我偏偏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不仅有电话,还有E-mail和QQ。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打一个电话?但是,我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了什么要找他,打电话又说些什么呢?我说,马义啊,怎么不来果皮酒吧了?马义啊,你现在在干吗?这些问题本也可以构成一次长达10多分钟的通话过程,但问题在于,我已经不想找马义了。
但我不得不承认,马义这两个字,仍然困扰着我。这使得我一打开电脑,就产生了在搜索引擎上找马义的想法(这是我常进行的一个游戏),www.google.com,马义,得到如下结果:国内国外“双重身份” 马亮世青赛上叫马义、曲波顿悟 马义蒙冤、中青队-为走红马义改名、中青队主力马义惊闻金德案犯是儿时朋友、打工青年马义要讨还公道……看来,网上的马义不仅是中青队主力,还是一名打工青年,并且和金德案犯是儿时朋友。搜索引擎上的其中一个马义,会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呢?
我真的不想找马义。

(四)果皮酒吧的生意总是在星期二的时候特别不好。老板和吧台里的小闵都昏昏欲睡。记得以前谁提过要在酒吧里放一台电视,但被老板坚决的否定了。看电视,会破坏气氛,老板是个喜欢爵士乐的人。而在这一天,好不容易有人出现在酒吧门口,也只是探一探脑袋就走掉了。还好这并不会妨碍整个星期的生意,到了周末,这里还是热闹得很。
而我如果是一个人,就比较喜欢挑星期二。这样就可以很轻松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去(周末就别想了),空气里也没有酒精和烟草混合的污浊味道。老板见我到来,总是很高兴的,并不是我能给他带来多大的生意,而是因为有客人,就不至于无聊。所以总是在星期二,我面前的桌子虽然不是很脏,老板以及服务员们也总擦得很勤快。
但是老板今天看起来很奇怪,他站在角落里,看着我一直笑。来给我擦桌子的时候,笑得更厉害,以至于好几次差点把我的杯子碰倒。我很想过去问问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笑,而且笑得这么厉害。但我终于没有问,是因为此刻看见小姜正从不远处的地方晃晃悠悠的走来。
小姜说,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小姜来了以后,老板就不笑了,他拿来另外一个杯子,给小姜倒上啤酒。
小姜看起来心事重重,喝酒的动作更像一个思想者。我知道他的狗上个星期被偷了,也知道他前天摔破了眼镜,但他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慌张。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我期待着他说出来。这在一个无聊的星期二,至少不会让我无事可做。
但小姜除了像一个思想者那样喝酒之外,好象并不打算说什么。
我也只好继续无聊着。但我万没想到,他会在最后说了那么一句话:马义给你打电话了吗?前段时间你说要找他,我就把你的电话给他了。
那一刻我真想杀了小姜。
于是我决定不喝酒,回家去。付帐的时候我问老板,你笑什么?

(五)我家住在六楼。每天上楼下楼总会碰到很多人从不同的门里出来,或者进去。今天我又碰到了那个女孩。她总是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气喘吁吁,似乎很忙。无论是出门或者回家,总能在楼梯道上碰到她,并给她让路。但她总是跑到一楼,就不再走出去,而是返过来再上楼。她有到过我家门口吗?我不知道。她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总能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的感觉是温润的,而且总是在我回到家里,关上门后,还停留在我的嗅觉里。
今天我决定叫住她。喂,你为什么跑来跑去的?
她在三楼停住了,回头看着我,眼神很迷茫,大概心里在想,这个人是住几楼的。但她显然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又继续下楼了。
我回到家里,打开了窗户。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对面的楼房,每次我看到它总觉得像一个很大的容器,有的窗户打开着,有的窗户紧闭,还能看到一些人在阳台上晾衣服,或者干着别的什么。楼房的左边就是道路,我看到那个女孩居然出现在那儿,和我想象的不同,她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出门去了。
我看到她在经过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停下。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她把手突然往我的方向一指。这让我吓了一跳。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个人,他是马义。
没错,他就是马义,他那件灰色的夹克我曾经在果皮酒吧见过。而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更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马义站在门口,是一副疲惫的模样,他的眼睛充满血丝而且一点也不明亮。重要的是,他的肩膀松松的向前倾斜着,像一个常呆在电脑前的人。
马义说,小铁,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说,马义啊,你为什么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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